她勉力轉頭,驚得一口氣差點兒上不來——院子裡又湧進無數東宮護衛,拉着弓箭對準蒼梧淮所在的方向。
“三弟,我不喜歡做沒有把握的事。”蒼梧清寒聲說到這裡,微微讓了讓身。
“一個人對付不了你、十個人對付不了你,那我便帶百倍千倍的人來,三弟,你覺得自己還能逃得掉嗎?”
沖天的火光亮起,小小的凝香院頓時亮如白晝。
“我知道三弟輕功卓絕,我便早早派人将此地圍住,就為了把弟留下來——放箭!”
随着蒼梧清一聲令下,越來越多金色的利箭其發,朝蒼梧淮所在的方向疾襲而去。小小的凝香院猶如地動山搖,屋子一件件精緻風雅的陳設在淩亂的箭雨中碎裂隕落,舉目隻見一片狼藉。
蒼梧淮足下一登翻窗而出,袍角在窗邊一閃而過,轉眼便消失在濃黑的夜色中。
蒼梧清沉聲呵道:“給我追!原地誅殺刺客!”
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兵刃碰撞時發出的铿然聲響一窩蜂地遠去,四周漸漸安靜下來。
浮瑤被蒼梧清牢牢護在身後,擦身而過的箭雨沒有傷到她分毫,可心底隐隐湧起的異樣卻越來越強烈,不安的情緒鋪天蓋地将她籠罩其中。
額角疼得像是要炸開來了一樣,混亂不堪的腦海中接連掠過無數陌生又熟悉的畫面,仿佛一汪清澈見底的池水,忽然被翻倒入無數染料,各種五顔六色光怪陸離的畫面一窩蜂湧進了腦識。
“這裡已經不能住人了,跟我走吧。”蒼梧清冰冷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對方牽住了她的手往門邊走,可就在對方與她十指相扣的瞬間,異樣的驚惶和不安卻毫無預兆地迎面而來,心底深處陡然竄起強烈的排斥感。
浮瑤像被燙了一下,下意識甩開他的手扶着額頭往後退開幾步。額角針紮般的刺痛越發強烈,她疼得幾乎睜不開眼睛,一時間沒能捕捉到蒼梧清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霾。
“怎麼了?”蒼梧清毫無波瀾的聲音離她更進了一寸,帶着令人恐慌的氣息和難以言喻的力量,腦海裡混亂不清的思緒亂仿佛經由它的牽引,緩緩羅織成一幕幕熟悉的畫面。
記憶中有嘈雜的鑼鼓唢呐之聲,明亮的天光下,她蓋着織金紅紗蓋頭,被人扶着走向靡麗豪奢金絲楠木花轎。
紅紗轎簾被風拂蕩而起,暗香盈盈袅袅,綿延數十裡紅妝分列南北大道兩側,引來圍觀人潮止不住的欣羨目光。
珠玉琳琅的轎簾被放下,伴着嘈雜喜慶的鑼鼓唢呐聲,花轎沿着長街搖搖晃晃走了起來。
煙花鞭炮憑空炸響,整條長街鑼鼓喧天,宮女沿途灑下密密麻麻的金葉子,引來路人起着哄争搶。
歡喜雀躍的心情在看到等在階前之人時幾乎要滿溢而出。
那人一身挺闊的大紅喜袍,寬衣廣袖,俊美無雙,玉冠束發,退去幾分少年人特有的青澀,眉眼越發精緻深邃,一舉一動神采飛揚,意氣風發,行動間衣襟翻飛,恍若畫中谪仙,再是相貌不凡之人站在他身邊,也都顯得黯然失色——
是她未來的夫君,蒼梧淮。
她清晰地記得,整個胸腔都被歡喜、滿足和無限的期待填得滿滿當當,那種發自内心的喜悅仿佛印刻在靈魂深處,即便轉世輪回、千年萬載也難以磨滅。
而她對蒼梧清從未有過這樣強烈而熾熱的感情。
過往的記憶仍在腦海中鋪展,懸燈結彩的大婚現場,一身錦袍輪廓挺括,玉冠束發的蒼梧清獨自而來,越過衆人俯身在她耳邊道:
“瑤兒,我知道你的兄長在哪裡。”
……
長久以來被扭曲的記憶在這一刻毫無預兆地完全複位,浮瑤頭疼欲裂,強忍痛苦擡起頭看着蒼梧清,一字一字道:“我想起來了,當年是你……用哥哥的下落引我随你而去,随後又喂我吃了什麼東西,讓我對你言聽計從……”
強烈的厭惡堆積在心口,她近乎咬牙切齒道:“太子殿下,這些年來,你騙得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