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冰天雪地中睡了很久，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像被冷風深深割開，浮瑤在無盡的苦寒中竭力掙紮着，幾乎耗盡畢生的氣力才猛地睜開眼蘇醒過來。

入目是花紋繁複華麗的幔帳，身上蓋着厚厚的錦被，可即便如此，還是無法抵禦刺骨的嚴寒，吸入肺中的每一縷空氣都像是寒冰凝結成的刀刃，要把她的五髒六腑都割得粉碎。

“醒了？”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有人攬着她的肩膀扶她坐起，緊接着一隻骨節分明、五指修長的手遞來一匙濃黑的藥汁湊到她嘴邊。

“喝了它，多少會暖和些。”

濃郁苦澀的藥香伴随着蒸騰的熱氣撲面而來，浮瑤冷極了，幾乎不假思索便就着那隻手吞下湯匙裡苦澀的藥汁。

熱騰騰的湯藥入口，順着喉管滑進胃裡，像在體内燃起一小簇火堆，微微驅散了些許嚴寒，身體從内而外開始暖和了起來。

甘香苦澀的味道在口腔裡盤旋，寒姜、桂枝、丁香……

都是驅寒暖身的良藥。

浮瑤自幼跟随兄長修習醫術，隻消一口便分辨出藥中成分及其功效，同時也隐約察覺出些許異樣——這一劑方子配得簡單粗暴，雖可祛寒，口感氣味卻是下乘，大溟宮裡的主子們一個比一個挑剔，如何咽得下這苦口之藥？哪怕是太醫院資曆最淺的小醫官都顯得往其中加入些甘草之類的藥材調整口感……

“太醫院已無人值守，這藥是我親手熬的，雖是苦口卻勉強有些用處，多少還是再喝些。”

見她隻喝了一口便停了下來面露難色，那人又把藥持往前遞了遞，濃黑的藥汁幾乎就在浮瑤唇邊。

湯藥苦口，效果卻立竿見影，浮瑤已然恢複了幾分氣力，她微微側目，入目便是蒼梧淮深邃俊朗的臉。

他微微垂目，長睫猶如顫動的蝶羽。

“怎麼？”似乎感受到浮瑤的視線，蒼梧淮轉過臉來看着她，問：“實在喝不下？”

“不是。”浮瑤很輕地搖搖頭，問：“太子……不，蒼梧清如何了。”

腦中一片模糊，像被灌滿了水銀，昏昏沉沉的，記憶中的許多畫面都好似蒙着一層紗，教人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真實發生過。

浮瑤剛問出口，可下一瞬間，零散而破碎的畫面便在腦海中若隐若現，她卻不知自己究竟是希望聽見答案還是不希望聽到答案。

果然，聽了她的話，蒼梧淮手裡得動作一滞，過了許久才道：“死了。”

死了。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如一柄尖刀狠狠紮入浮瑤心上。

蒼梧清……死了？

“不錯。”蒼梧淮回手收回湯匙丢進碗中，繼而把手中藥碗往旁一放，唇瓣微啟，又說了一遍：“他死了。”

片刻前還朦胧模糊的畫面頓時在腦中變得清晰起來，一幕一幕在浮瑤眼前争先恐後地閃過——

蒼梧清兄弟二人在無極殿中激戰，敗下陣來的蒼梧清扶着着胸口搖搖欲墜登上台階，緊接着又拼盡最後一口力跌坐在皇座上，唇邊蕩漾開心滿意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