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家長之間協商過的原因,夏知惜回浔南過年,正月初一要去爺爺奶奶家吃一頓飯。
夏知惜和爺爺奶奶的關系也不算不好,隻是因為相處的時間也不算特别多,相處方式,也不算親和,甚至他們對小輩的教育也偏精英式的‘正确道路安排’,和紀家其樂融融的氛圍實在相差太大。
偏要說,爺爺奶奶家的家風,太過刻闆,學習精英該學的東西,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益的人,成為一位他們眼中成功的人。
而一直平衡夏知惜生活,希望她能自由選擇一切,活成她自己就好的紀暄研,時常與此理念對立,導緻爺爺奶奶和紀暄研之間的關系不算太好,但因為有夏商謙一直做中間的調和劑,相處之中還是平和的。
但在夏知惜五年級兩人離婚後,這個平衡被打破,爺爺奶奶用一種表面親和卻強硬的行為,想要插手對夏知惜的撫養權。
兩家對夏知惜撫養權的拉扯,一直到夏知惜自己陪同上法庭,在法院裡出聲希望跟着紀暄研生活而結束。
因為這件事,兩家鬧了不愉快。
夏知惜當時還是個孩子,難免對這種變化感到害怕,她一成不變的生活,突然湧進來很多東西。
相愛卻分别的父母,刀劍相向的兩家長輩,對她投來失望目光的父親,深夜哭泣的母親,莫名增加的異母兄姐。
她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消化這些變化,心情變得焦慮而自責。
但好在,後來紀暄研帶着夏知惜上門和夏家協調好了對夏知惜的一切安排,夏知惜在參與這場談話後,心裡漸漸安定,生活也重歸平和。
她每周的周六要去爺爺奶奶家住,離婚後,爺爺奶奶對紀暄研的不滿開始毫不掩飾,夏知惜聽着他們對話裡,對紀暄研點名道姓的不滿,想反駁又不能反駁。
她難受了幾天,開始依着爺爺奶奶一直希望的那樣,作為一位優等生活着,希望這樣,他們對紀暄研的不滿能夠消減,她減少攝影時間,花費更多時間在學習上邊,參加學校内可以獲取名額的許多競賽。
她得到的獎項越來越多,自由的時間越來越少,校園裡很多公告欄裡,都貼着她的榮譽照。
夏知惜有着一雙天生笑唇,不笑的時候也似笑,但校園公告欄裡,她的每一張照片,第一眼看去,嘴角都好似下撇着。
憂郁而沉默,像是被死死定在透明公告欄裡,不得自由的鳥兒。
她那麼做了幾年最優秀的孩子,但是她的順從,沒有換來他們一點兒對紀暄研的尊重。
在她就讀初三那年,正月初三的餐桌上,爺爺奶奶将她的成績歸功于,他們兩的影響教育,話裡話外說着紀暄研撫養不好夏知惜,覺着夏知惜當初的選擇十分錯誤。
夏知惜一直壓抑的情緒,在那天爆發了,她把手裡的餐具放下,公然和坐在主桌的爺爺奶奶對峙。
具體說了些什麼,她忘記了,好像說自己要改姓,一點都不想和夏家沾邊,自己的成績都靠她自己得來,和他們倆毫無幹系,然後她就被爺爺摔了餐具,砸了下腦門,喊了聲滾。
于是夏知惜迫不及待地滾了。
那天她在遲晚家呆到很晚,八九點才扭扭捏捏地回家,看到她回來,紀暄研顯然有些驚訝,但是沒有說什麼,也沒問她怎麼沒呆在爺爺奶奶家。
夏知惜有些不安,像跟屁蟲一樣跟在紀暄研身後。
紀暄研對自己女兒還是了解的,她放下手裡的杯子,有些哭笑不得地問她是不是闖禍了。
夏知惜這才慢吞吞和她說了在爺爺奶奶家的事情。
紀暄研開始的表情很驚訝,但是随着夏知惜的話語落下去,她眼睫垂着,表情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傷心。
夏知惜忐忑地看着她,對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叛逆般的闖禍感到不安。
但是紀暄研卻沒有責備她,她靠近夏知惜,輕輕抱住她,手撫上她的脊背,慢慢地順着她的背,用很低很輕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辰辰,是媽媽沒有早點發覺你的狀态不對,媽媽也有錯,一直以來辛苦你了,爺爺奶奶那邊,媽媽會去和他們談啊?”
她像是小時候哄夏知惜睡覺一樣,一下一下輕輕拍着她的背說:“沒關系,不要怕,啊?”
夏知惜其實沒覺得委屈,和爺爺奶奶頂嘴後,甚至感到暢快,但是聽紀暄研這麼說完後,她眼眶發紅,眼淚忍不住跑出眼眶。
她沒覺得受委屈,但這一刻,她覺得她好委屈好委屈。
她覺得,不喜歡媽媽的爺爺奶奶,實在是太壞了。
媽媽這麼好,他們卻不喜歡她。
沒關系,夏知惜最喜歡她了。
她把眼睛埋在媽媽的肩膀上,弧度很小地點着頭,聲音哽咽地說:“好。”
那天之後,夏知惜不再參加任何競賽,自己維持學習的同時,把很多精力放在攝影上邊,初三下過去,榮譽牆上她的照片少了一大半。
但夏知惜每天都很開心。
也不知道,紀暄研那年正月初四怎麼和爺爺奶奶談的,他們對于夏知惜這種接近堕落的行為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也接受夏知惜随意安排自己過去他們哪兒的時間。
唯一要求是,夏知惜放寒暑假必須在他們哪兒呆兩周。
也許是因為他們還有另外聽話的孫子,也或許是高一夏知惜遭遇的事故,後來夏家那邊,對夏知惜不做任何要求,隻是在希望她過去時,緻電過來,詢問她有沒有過去的想法。
今年正月初一的飯局就是夏知惜同意後,過去的。
夏家的午飯在正午,很難得的是小輩居然隻有她到了,更難得的是,她前腳才在阿姨哪兒聽到消息,後腳就被奶奶塞了兩張銀行卡,讓她把其中一張送到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