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瀚海的笑容更大了,轉頭又朝趙夢誇了一句:“趙夢啊!你女兒真是乖啊!你培養得很好!”
“哎呀,哪裡哪裡,海哥實在是過獎了!”趙夢笑出了聲來,上前親昵的挽住陳瀚海的胳膊,和他一塊往飯桌前走去了。
桑意坐好以後,看向大理石餐桌上,滿滿當當擺着的數道擺盤精緻,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禁愣了一下,這仿佛電視劇裡才會出現的場景,令她差點懷疑,自己仍然還在做夢。
“來,一一,你馬上升高一了,正在長身體,要多吃點,吃個大雞腿吧!”陳瀚海的聲音将她喚回了現實,他夾了那道蟲草炖雞裡的雞腿,放到了她碗中。
桑意趕忙站起身來,雙手捧着碗,恭敬的向他道了聲謝:“謝謝叔叔。”
“别客氣了,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還有很多菜,那個鹹蛋黃焗蟹和香辣雞翅,都很不錯。”陳瀚海笑了一下,似乎因為她的懂禮貌,而感到欣慰,作勢又要給她夾菜。
聞到碗裡的油腥味道,桑意已經覺得有些難受了,可似乎不好駁斥了她這位繼父的好意,她觀察了一眼,坐在陳瀚海身旁的趙夢臉色。
趙夢表情有些無奈,拉了陳瀚海胳膊一把,轉而自己起身夾了不少蔬菜在桑意碗裡:“海哥,咱們女兒,沒法吃那些大魚大肉,太油膩的,多吃些蔬菜就行了。”
“為什麼?光吃蔬菜怎麼長個子?我看桑意她又矮又瘦的,和阿恣差了不少。”陳瀚海果然語氣疑惑,向趙夢反問道。
趙夢看了眼,垂眸安靜吃着碗裡飯菜的桑意,長歎了口氣:“一一她出生的時候,心髒就不太好,三歲的時候就做了手術,恢複的還算挺好的,但也仍然屬于輕度心髒病,所以飲食上面,隻能盡量清淡點,不能油膩刺激。”
“哦,原來如此!一一啊,是叔叔疏忽了,我馬上讓陳管家叮囑一下廚房。”陳瀚海後知後覺,立即明白了過來,怪不得他總覺得桑意這孩子的膚色,比起一般的孩子,都要白上好幾個度。
再次坐下來後,陳瀚海又看了笑容洋溢的趙夢,和埋頭吃飯的桑意一眼,轉移了話題:“中考成績還要好幾天才公布,這個暑假還長着,你看桑意有沒有感興趣的班,或者去研學也行,阿恣他遊泳,擊劍,馬術那些,暑假都有學,我對他們就一個原則,隻要想學的都能去學。”
聽到這陳瀚海句話,桑意眼睛亮了一下,報興趣班,這曾經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海哥,我看不用了,桑意她啊,性格太古闆了,每天就愛死讀書,對那些事情,應該不會感興趣的。”趙夢卻慢條斯理喝了口湯,朝陳瀚海如是說道。
桑意卻放下了手裡的筷子,說出了一句令趙夢訝異的話來:“陳叔叔,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報繪畫班。”
“繪畫?當然可以啊!我剛好認識梧州幾個有名的畫家老師,你可以跟着他們學。不過一開始就跟着大師們學,隻怕有些吃力。”陳瀚海語氣輕松回答她,卻又多了絲顧慮。
桑意目光堅定:“陳叔叔,從小學開始,我就在我爺爺那裡學習書法和國畫,我爸也精通這方面,教導過我不少,藝術是相通的,我覺得對我來說,課程應該不難。”
驟然聽到她提起自己的亡夫,趙夢生怕敗了陳瀚海的興緻,惹他生氣,趕忙白了桑意一眼:“桑意,你閉嘴!好端端的吃着飯,突然說起這些晦氣的人幹什麼?”
陳瀚海卻反而對桑意多了些欣賞,他發現這個孩子雖然外表看起來溫吞,不緊不慢的樣子,但實際上很有自己的主見。
于是他伸手拍了拍趙夢肩膀,向桑意點了點頭:“行,桑意想學就讓她學,過幾天我就讓司機,專門接送你去上繪畫班。”
吃過了晚飯,桑意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床鋪,将自己偌大的包裡那為數不多,洗的快掉了色的幾件衣服和裙子,挂進了寬大的粉色衣櫃裡,挂完以後,那裡仍然空得很。
随即,她又将包裡那張被她用塑料膜層層包裹住,很愛惜的那張照片拿了出來,擺在自己白色的書桌上,輕輕擦拭了一下,那張照片上,是父親桑文笙,在一片金黃色的向日葵花地前,摟着小學六年級時的她肩膀,笑容燦爛。
桑意伸出手指,撫過照片上那片茂盛的向日葵,就如同撫上了金黃色的太陽和炙熱的希望,聽到了在那遙遠的地方,夢想召喚着她前進,聽到了父親經常在她耳邊說起的話: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桑意!誰讓你把這張照片擺書桌上的?”一道尖銳的聲音,驟然從她耳後傳來。桑意被吓得不輕,立即将那相框按倒在了書桌上,回頭正好對上趙夢那雙,氣得赤紅的眼睛。
趙夢走上前去,伸手欲拿走那相框,桑意卻先她一步,将那張照片塞回了自己腳旁大大的書包裡。
她氣的不行,轉身将房門關上後,又指着桑意罵出了聲來:“你擺到這裡,萬一讓你陳叔叔看到了怎麼辦?你這不是存心讓他難堪嗎?我告訴你,你别想毀了我,費盡心思,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富貴生活!”
“媽,你别生氣,我知道了。”桑意冷靜的聽着這種指責,這麼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趙夢時不時會就對她發洩出來的情緒和怒火。
一個徹底失去了安全感,一切交由外界決定的女人,向外尋求到的任何東西,都會是她眼中無比重要的救命稻草。
趙夢表情這才緩和了一些,卻又說了她好幾句,才離開房間。
深夜,桑意躺在這張柔軟而寬大的公主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窗戶外隐隐透着月光,她卻能感覺到,或許是今天一天的奔波勞累,以及遇到的各種事情使然。
她許久不曾感到難受的心髒,傳來一陣又一陣隐隐的鈍痛,例假導緻的痛經,也令她小腹刺痛不已,她明白,如果不吃藥的話,恐怕今夜,她根本無法入眠。
于是,一身白色棉麻睡裙她坐起身來,纖長的手指在床頭櫃上摸索了一下,拿起眼鏡在鼻梁上戴好,又走到自己的書包前,從裡面拿出了自己每天都會随身攜帶的,緩解心髒不适的美托洛爾,以及一闆止痛片。
房間内并沒有水,所以她必須去廚房裡接水服藥,她拿上那小瓶的美托洛爾和止痛片,以及桌上的玻璃水杯,走出了房門。
房門外,一片寂靜黑暗的偌大别墅裡,因為空曠和寬敞,反倒使得連回音都能清晰聽到,桑意不想吵醒任何人,并未開燈,将腳步放得極輕,走向了客廳的廚房裡。
在那黑暗裡閃着藍光,看起來非常高端的飲水機前,她伸出纖長的手指,按下了機器的出水鍵,成功接完了一杯水。
轉身的瞬間,桑意卻在夜色裡,恰好迎面撞上了一個人的胸膛,她差點驚呼出聲,立即護住了裝着水的杯子,手裡的藥瓶卻掉落在地,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額上傳來一陣微疼,月光下,那人清瘦的身影,站得離她極近,使得她能透過那人混合着煙味和薄荷清香的上衣,清晰感知到他身上的溫度。
桑意伸手揉了揉白皙的額角,擡起她在黑夜裡模模糊糊的視野,卻正好對上了陳恣那雙黑棕色的,在夜色中仍舊有神的眸子,以及那張五官輪廓,利落好看的臉。
這一瞬間,她的心髒差點停跳了一拍。
臉上的溫度在黑夜裡極劇攀升,活了十五年,桑意第一次在這樣的寂靜裡,清晰聽到自己在這種陌生情緒下,心跳加速放大的聲音,而她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