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公安,”田靜看不下去,大着膽子幫姜瑤描補,“我能幫忙作證,她确實,确實坐錯火車了。”
“就算上錯火車,中途幾個省會大站,随便哪一站都能改道去黑龍江!”
說罷,陸均上前一步逼近姜瑤,厲聲斥問:“你怎麼不去黑龍江?”
“我想來這裡。”姜瑤吓得小聲。
“下鄉插隊是聽從街道統一安排,是你說想去哪就能去哪的?”
她還沒開口說不去下鄉呢,姜瑤真煩這個陸公安。
她忍着脾氣,軟聲道:“陸公安,我去别的地方插隊也行啊,我和北京的知青相處挺好的,我想和他們一起——”
誰知陸均仿佛沒聽見一般,轉身就走,留下姜瑤一個傻眼地愣在原地。
田靜同樣傻眼,見陸均走遠了才敢貼過來,捅了捅姜瑤胳膊,“怎麼辦啊?你沒事吧。”
“沒事。”姜瑤勉強笑笑。人家陸公安根本不鳥她,聽她說話仿佛放屁。
姜瑤有些挫敗,但也不肯輕易放棄,借口尿遁,避開了知青隊伍,朝公安局大院的公廁走去。
一路走着,姜瑤瞟見不遠處一排辦公室,興許是為了方便群衆辦事,門牌簡單直白一目了然。
戶籍辦接處,檔案室,刑警大隊,治安巡邏隊,最後一個是收發室。
收發室不難理解,估計是負責公安局接收信件打電話的辦事窗口。
都說好奇心害死貓,這裡是公安局,姜瑤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擅闖,正準備收回視線,餘光瞟見盡頭還有一個毫不起眼的門牌:情報室!
姜瑤心一顫,老天爺啊,這年頭還有情報室?看着就吓人。
她一個正兒八經的黑戶,撞見情報室這些就忍不住心虛心慌,連忙轉了一個圈,急匆匆去了公廁。
公廁分男女,女廁在左。
經曆了火車上暗無天日的經曆,姜瑤進去之前做了一番心理準備,捂着鼻子進去——
卻發現公廁相當幹淨,雖然是旱廁,坑位一個挨一個,也沒有隔間擋闆,但打掃地幹幹淨淨,牆上點着一根艾香,多少能讓鼻子不那麼受罪。
姜瑤當即松了一口氣,趁着沒人,挑了最裡面一個坑位,速戰速決。
幸好她空間裡有兩包抽紙,這幾天倒是起了大作用,否則上廁所都沒紙!
姜瑤不習慣這種沒有擋闆沒有隐私四面漏風的廁坑,總覺得屁股随時都能被人看去。
她實在有點别扭,提着心,全程盯着廁所入口,剛完事提起褲子,就看見一個齊耳短發的中年婦女捂着肚子急哄哄進來……
婦女瞅了姜瑤一眼,二話不說松了褲/腰帶,然後下蹲。
姜瑤:……!
姜瑤火速逃之夭夭。
出來後一腦門的冷汗,不知是尴尬還是親眼目睹吓出來的,她無語望天,再一次對1966年的生活條件感到絕望。
她究竟做了什麼孽,做了什麼孽被老天爺懲罰扔到這個年代?
姜瑤面如死灰離開。
經過某個辦公室時,裡面傳來男人吊兒郎當的嗓音:“各上級黨委會及熱切關心我的組織,經過一周掃大街的勞動教育,我和廣大工人以及群衆有了密切的接觸和了解,我終于認識到工農兵子弟一家親的傳統美德——”
“咳咳,”老局長驚得嗆了半天,罵道,“念的什麼玩意兒?謝雲洲!你擱我這兒做檢讨呢還是胡說八道呢?”
姜瑤聞聲扭頭,隔着窗戶玻璃看見辦公室裡面——哦,又是那地主崽子,謝雲洲啊。
剛剛在街上驚鴻一瞥的人影,不知什麼時候換了一身衣裳,穿着時髦的藍色海魂衫顯得年輕了不少。
隻見他懶懶散散歪坐在椅子上,兩條長腿搭到桌上,皺着眉,拿起一張皺巴巴的草稿紙照着念。
姜瑤眨了眨眼,不自覺放慢腳步,目光灼灼,豎起耳朵偷聽這萬惡的地主崽子怎麼挨批!
索性他辦公室門都敞開着,不怕外人聽見,想必不是什麼秘密。
辦公桌後面的老頭兒黑着臉,捧着大号搪瓷杯唾沫橫飛:“謝雲洲!你能不能認真寫一次檢讨?你瞅瞅你寫的啥,和上周寫的那檢查是不是一模一樣?你掃大街還沒掃夠是吧?和組織低頭認個錯不就結了,你死犟着和誰置氣呢!”
地主崽子沉默不言,撩起眼皮,朝窗外的姜瑤冷冷地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