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間,姜瑤陷入夢鄉。
在夢裡,她看見現代的自己,坐在寬敞明亮的大學教室裡,教授在講台上講着課,她在下面困得要死,卻不得不狠掐手心,強迫自己打起精神認真聽課。
下課了,其他人陸陸續續離開教室,姜瑤落在後頭,嘴裡咬着一塊三明治面包,飛快地沖向食堂。
然後,然後,她在食堂門口跌了一跤……
再擡起頭,日夜颠倒時空轉變,她在1966年空無一人的小巷裡狼狽且茫然地爬起來。
那之後姜瑤無數次後悔自己幹飯的勁頭,大學食堂就在那兒,她急着跑什麼呀?
跑什麼呀?
跌一跤把自己跌到1966年!這世上沒有比她更倒黴的人了!
姜瑤扼腕懊悔中,眼前畫面突然一轉,出現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白天在街上遇見的地主崽子,那人站在大街上,眉眼冷峻,四周圍滿了人,都是年紀不大的小屁孩,拿着雞毛當令牌,當衆扔他石頭。
姜瑤擰起眉,陡然意識到這是夢,默默轉了一個圈不去看這個場面。
晦氣,麻煩,怎麼突然夢見這個地主崽子了呢?
啊呸,她才不是見色起意的那種人呢。
她在夢裡嫌棄地避開了地主崽子。然而遠在城裡的公安院家屬區,單人宿舍裡。
有人拎着一瓶酒和醬牛肉,和地主崽子坐下來喝着小酒唠着嗑。
“聽說白天有一幫小學生為難你了?給你扔石頭呢。”徐景瑞調侃。
“是。”
倘若姜瑤站在這裡,隻怕會懷疑人生,一個是人人喊打的地主崽子謝雲洲,另一個卻是給她辦戶口發錢發糧票的徐公安徐景瑞,這樣的兩個人也能扯上關系?
徐景瑞大笑:“你掃大街還沒掃夠?早點低頭和老局長認個錯,讓他老人家給你正正名,現在外面說你的謠言什麼都有……”
謝雲洲不理他。
徐景瑞讨個沒趣,摸摸鼻子,隻能轉移話題:“下午你在局裡看見沒,今天又來了不少下鄉插隊的知青,裡面有個小知青,高中畢業,長得挺漂亮。本來我想把她分到新村大隊,那邊條件好一些,隊上的書記人都挺好,有人情味。沒想到陸均那缺德的,叫我把人分到前溝岔……”
謝雲洲一頓,皺眉道:“怎麼把人分到那兒了?”
“你知道那地兒?”
“知道,紅旗公社下面十六個生産隊,那個前溝岔最窮。”也是唯一出過一樁污糟事兒的。
徐景瑞歎氣:“我看見那小知青就想起我妹,她那雙眼睛水汪汪的,膽兒又小,我看得心軟,索性幫了一把。她要改名就改了,本來上頭給的知青補貼沒她的份,我也給了。”
謝雲洲笑:“改了什麼名?”
“姜瑤。”
話音落下,謝雲洲手裡的杯子砰的一聲砸到桌上,手指緊了緊。
“巧不巧,和你夢裡的小公主一個名呢。”徐景瑞哈哈大笑,說到小公主,就要提起謝雲洲年少時期做的古怪夢了。
他十六七歲時,反複做一個古怪的夢。
在夢裡,他成了親,尚了一個小公主,那公主嬌生慣養好吃懶做,最後竟然給他生了一窩的小胖崽。
謝雲洲夢醒後一度恍惚了好些天,他看不清夢裡的臉孔,唯獨記住了她的名字,姜瑤,姜草的姜,仙宮瑤池的瑤。
徐景瑞言辭鑿鑿:“那小姑娘親口說的,和以前你告訴我的那原話一模一樣!就是姜草的姜,仙宮瑤池的瑤!”
謝雲洲沒作聲,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桌面,似乎陷入沉思。
見他這樣,徐景瑞啧了一聲,就知道地主大少爺嘴上不說,心裡惦記,這些年怕是天南地北都找遍了。
徐景瑞保持微笑:“我當時一聽就覺得你兩有緣,說不定就是你上輩子的桃花運來了!不過吧——”
他頓了頓,瞅着謝雲洲的臉色小心翼翼道,“這事我總覺得不大對勁。那姜瑤本該是去黑龍江插隊,聽說是不想去那兒,就自作主張來了江北市。未免太巧了,我怕她是沖你來的,順手給她記了一筆。陸均把這件事交給我辦,下個月出差我順路去一趟蘇南市,看看她是不是姜小花本人?要是沒問題,黑龍江那邊沒接收到人,指定追着打電話要她去報到呢。”
聽到這裡,謝雲洲擡起眸:“你要查?”
徐景瑞點頭:“查呗,順手的事,安個心。”
“行,你查的時候别伸張,私下暗訪,順路去順路回,回來了别給陸均彙報。先給我報。”
“行,給你報。”等等?
徐景瑞終于反應過來,黑人問号臉,“先給你報?”
謝雲洲面不改色:“怎麼,我使喚不動你?我級别比你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