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瑤不是沒良心。不管怎麼說,謝雲洲在前溝岔幫了她不少忙,不能因為他是地主崽子,她就不敢跟他來往了。
但她膽子實在不大,滿大街随時都能看見一群胳膊上綁着紅布條的小紅.兵……
猶豫半晌,姜瑤還是沒再往前走,隔了一丈遠,把書包抱懷裡,然後和謝雲洲一樣坐到了馬路牙子上。
謝雲洲:“………”
見她這般保持距離,謝雲洲豈能猜不到她的心思,頓時冷了臉。
他可以裝作不認識她,卻不能接受她這麼自覺地也裝作不認識他。
他冷笑,扭頭望向姜瑤的眼神涼飕飕的:“怕我連累就離我遠一些。又想接近我,又怕被别人看見,什麼好處都讓你沾了。”
姜瑤:“。”
何必說大實話呢兄弟,她挺羞愧的。
謝雲洲收回陰森視線,暗含威脅警告:“到我旁邊說話。坐那麼遠,你打發誰呢?”
姜瑤自知理虧,默默挪了挪屁股,離地主崽子更近了一些。
誰知謝雲洲仍然不滿意,拍了拍身側,命令道:“過來。”
“……”姜瑤不肯動。
氣氛陡然間變得有些詭異。
下一秒,就見謝雲洲站起了身,姜瑤驚悚,“你幹嘛?”
謝雲洲二話不說,直接坐到她身邊,幾乎和她肩挨着肩,“想跟我保持距離,想得美。進城找我有事?”
姜瑤:“。”
姜瑤快給他跪了,她和他應該不熟吧?
隻是在前溝岔有過一次交集而已。
他怎麼能這樣毫不見外、自然而然地坐她身旁,然後理所當然地問一句是不是進城找他有事。
太奇怪了。
姜瑤狐疑地望他一眼。
她這次過來,就是單純地想和謝雲洲表達一下謝意!
謝謝他在李隊長面前幫她說話,讓她不用辛苦下地,也謝謝他給她交飯錢。
“謝雲洲同志,”姜瑤語氣慎重,“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幫我,但還是要謝謝你,我現在不用下地掙工分了。”
“哦。”謝雲洲對此沒什麼反應,繼續打開手裡的油紙包,是新鮮出爐的烤紅薯。
兩人距離太近,姜瑤難免聞到烤紅薯的甜香。
她皺了皺鼻子,繼續道:“還有你幫我交的飯錢,兩塊錢我會想辦法盡快還你的。”
“不必。”說罷,他掰了一半烤紅薯遞過去,動作自然,“吃不吃?”
“……謝謝,我不餓。”姜瑤禮貌拒絕。
謝雲洲面不改色,“那算了,這塊烤糊了,我扔了。”
“哎,”姜瑤忙道,“扔了多浪費啊,我吃!”
她兩隻手接過烤紅薯,忍着燙一邊吹氣一邊迅速剝皮,埋頭啃得香噴噴。
她想,哪裡烤糊了,外殼焦脆不黑,剝開外皮紅薯肉軟糯香甜,冒着熱氣,一口下去滿嘴甜蜜,真好吃。
看她吃得眼睛都亮了起來,謝雲洲輕笑,漫不經心地拷問:“你是哪裡人?”
“我是南方人呀。”姜瑤哼哼,“你應該知道,我是下鄉插隊的知青。”
謝雲洲忍住想摸她毛茸茸頭發的沖動,“傻不傻?城裡的日子不好過嗎你跑鄉下插隊?”
姜瑤瞅他一眼。
這世上有雞蛋,鴨蛋,鵝蛋,還有一種蛋,叫蠢蛋!這種沒覺悟的大實話他這個地主崽子也敢說出來?
姜瑤假模假樣抱怨,“沒辦法。街道辦的硬性指标,一家走一個,必須去,不想去也得去。”
抱怨完了,姜瑤也想套他的話,假裝不知道他的公安身份,隻當他是掃大街的地主崽子,“你工作就是掃大街啊?”
“……”
“那啥,工資高嗎?”她好奇打聽。
“……不高。”
“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不多,三十三塊。”
姜瑤愣住,一口氣吃完手裡的烤紅薯,當着謝雲洲的面,從書包裡面翻出一張賀建軍那裡借來的舊報紙。
隻見報紙中央版塊,赫然就是北京城裡的米面糧油肉蛋奶日常價格。
玉米面,糧店售價一斤九分錢。
高粱米和豆面,售價都是一斤八分錢。
最便宜的糙米,一斤隻要七分錢。
……
姜瑤掰着手指努力算了算,一個月掙三十三塊錢,能買366斤多的玉米面!
她更發愣了,漂亮的眸子直愣愣地擡起來望着謝雲洲,“卧槽。”
謝雲洲被她這一句卧槽驚得咳嗽半晌,眼神複雜地瞟了她一眼。
姜瑤不管他眼神,憤憤不平道:“我上山打豬草賺工分,在前溝岔大隊,聽說一個工分差不多就是兩分錢。我辛辛苦苦打豬草,一天就賺六分錢,一個月撐死了就是一塊八毛錢!!!”
姜瑤悲憤,“你一個掃大街的竟然這麼賺?”
“………”掃大街怎麼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謝雲洲冷了臉不說話,擡頭望天。
兩人之間陡然沉默下來。
姜瑤懊惱地捂了捂嘴,心知自己毫無顧忌說錯了話,但她見了謝雲洲,不知怎麼,不樂意和他說虛僞的客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