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不知何時提前來到了門口,大約是在為入場做準備。
時雲舒選的位置靠近後門,雖然她的角度隻能看到背影,但依然能看出新娘身材高挑,挺直的薄背姿态清雅,想必是北城的哪位千金。
唯一不足的就是,這位溫婉新娘的父母為自己女兒起名字時有些許草率。
時雲舒側目望了眼請柬,一時不知作何評價。
隻見上面新娘的名字寫作——
王桂花。
不過名字并非自己能決定的,新娘的儀态配江淮景這個下頭男定是綽綽有餘的。
還未見到正臉,時雲舒就已經把新娘腦補成一位遺世獨立的江南美人。
正這般想着,新娘蓦然回首,沖她這邊的賓客嫣然一笑。
時雲舒:凝固.jpg。
來之前怎麼沒人告訴她,新娘是一位老太太?
看着新娘“嬌豔”(cixiang)的笑容,時雲舒後知後覺扯了扯僵住的嘴角。
她大約誤會新娘父母了,“桂花”在當時的年代還是很好聽的。
懷疑了幾分鐘人生,新郎江淮景終于在司儀的介紹下出場了。
舞台正中央,穿着一身燕尾服的新郎熱淚盈眶,深情凝望着朝他走來的新娘。
視線被衆人擋着,時雲舒勾了勾頭才能看見新郎的模樣。
從上而下映入眼簾的依次是新郎花白的頭發、松弛褶皺的額頭、以及從未見過的陌生眉眼……
等等……這也不是江淮景啊。
心底陡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與此同時,台上的司儀激動地對着話筒念開場白:“歡迎各位來賓參加孫爺爺和劉奶奶的婚禮,這是我從業以來主持的第一場暮年婚禮……”
時雲舒:……
哦,走錯婚禮了。
台下掌聲陣陣,一旁十七八歲模樣的女孩被爺爺奶奶的愛情感動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倚在男友懷裡感慨:“親愛的,等我老了,你也會像舅姥爺對舅姥姥這樣對我嗎?”
稚氣未褪的男孩輕輕拍拍女孩的背,許着海誓山盟,笃定道:“放心吧寶貝,我把你看得比我的命還重要,這輩子隻會越來越愛你的。”
時雲舒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這對熱戀情侶,趁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這次她直接找到前台,一字一句謹慎地詢問:“請問江淮景先生和王桂花女士的婚禮怎麼走?”
前台查了下系統信息,給她指了路。
不知是被年輕小情侶肉麻到還是因為酒店冷氣太足,時雲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抱着胳膊按照前台指的路線往裡走去。
差不多的年紀,她和江淮景談的時候也沒這麼幼稚啊。
推開“悅容廳”的大門,空曠的禮堂鋪滿了白色綢緞,香槟色水晶複古吊燈懸挂在正上方,富麗堂皇,奢華又典雅。
前方是長長的純白地毯,兩邊是精心修剪的花藝路引,婚禮的風格的确像是江淮景的審美。
隻是為何場上空無一人?難道已經結束了?
但如果結束了,前台肯定會告訴她的。
時雲舒心生疑惑,腳步遲疑地踩着地毯向前走去。
她今日穿了一條水藍色修身長裙,提着裙擺走上樓梯。
“來了?”
還沒站穩,就聽見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淡漠中透着嘲諷:“你再晚來幾分鐘,離婚手續都辦好了。”
時雲舒循着聲音望去,這才發現白石柱後站着一個男人。
他微微仰起頭,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颚線和挺直的鼻梁骨。微垂的睫毛纖長濃密,隐約能看到打在臉頰一邊的陰影。
場上光影重疊,琉璃璀璨,卻隻有江淮景一人。
他背對着她,淡黃色的燈光落在挽着衣袖的白襯衫上,在他周身鍍了一層光暈,刹那間與記憶中的少年重疊。
恍若許多年前的清晨,朝陽也是那樣圍繞着他。
小少爺一臉不耐煩,卻還是乖乖地倚在牆邊等她一起上學。
讀書時,世家少爺向來是衆星捧月般的存在,所經之處身後總有衆多追随者,就連沿循多年的校規都會為他一個人而更改。
回憶像浪潮一樣撲面而來,時雲舒不由自主上前幾步,這才注意到江淮景腳邊安靜躺着一束手捧花,好似它的主人一般被遺棄。
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少爺從不會低頭,也不需要向誰低頭。
一如此時,他依然驕傲地仰着頭。
可不知怎麼,明明前方燈光絢麗,身後花團錦簇,她卻覺得,他的身影中透着一種無聲的孤寂與漫長等待的無奈,仿佛一個被抛棄的孩子,孤獨而無助。
心尖蓦地傳來一陣刺痛,将她喚醒。
可這些又與她何幹。
收起繁雜的思緒,她穩了穩心神,解釋道:“剛才走錯婚禮了,耽誤了點時間。”
聞言,江淮景略颔首,似乎是聽進去了,拖着腔調贊賞了句:“時小姐的本事還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猝不及防被誇,時雲舒莫名:“嗯?”
男人偏頭,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薄唇翕動:
“今天洲島酒店總共兩場婚禮,你還能找到對的。”
“......”
時雲舒被他一噎,下意識想反駁是酒侍小哥誤導了她,但又懶得跟他在此事上辯駁。
便問:“新娘呢?”
江淮景懶散地倚靠在柱旁,漆黑的眸子倒映着烨烨星輝,似是比從前穩重内斂了許多。
隻是口中說出的話還是一如既往桀骜不馴,沒個正形:
“新娘跑了,要不你來應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