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借助任何工具,梵迦蹲在地上,就這麼用手一寸一寸地挖着。泥土裡混雜了鋼筋鐵片,紮在肉裡鈍痛無比,但梵迦恍若未覺,手上的傷口越來越多,他動作卻越來越快,用力到指甲蓋都快被剝裂。
此時的他隐隐有種自殘的傾向,因為身體上疼痛過後,心髒就好像沒那麼痛了。
土越挖越深,一個鐵箱的外皮漸漸露了出來。
箱子的外貌梵迦再熟悉不過——歪歪扭扭、做工差勁……這是桑普森教會他做的第一個東西。
因為做的難看被他罵了很久,所以他印象特别深刻。
不是說箱子做的很爛嗎?
為什麼還當成保險箱珍惜地藏到工作室的地下?
為什麼他們兩個人這麼像,該說的話都不說出口。
箱子上有一把密碼鎖,桑普森還沒來得及把密碼告訴他。
梵迦毫不猶豫地輸入了一串數字:
20980121——他妻子的祭日。
令他意外的是,箱子并沒有打開。
20651122——桑普森的生日。
打不開,再試一次……
20930601——他的生日。
還是打不開。
那就還剩一個日子……
20981208——
啪嗒一聲,鎖打開了。
這是他們叔侄倆搬到廢棄星的日子。
空蕩的木質的箱子裡隻有三樣東西,像桑普森本人一樣孤零零的。
一個生了鏽的銀色鐵盒,一封泛黃的信,一副縫線糟糕的手套。
看到那封信,梵迦渾身發抖,心髒像是有細密的針在紮。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那是桑普森的遺書。
信裡的字迹深淺不一,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添一點新内容,而最近一次的字迹看着像是這幾天才寫上去的。
估計就是在三天前。
梵迦手抖得拿不住紙,淚水也控制不住地流,怕把字洇濕,他把信紙攤在木箱裡,抱着箱子無力地跪坐在地上,垂頭沉默地讀着信——
小梵,展信佳。
見字如面。
已經有多少年沒寫過信了?上一次寫信應該還是給謝麗爾的情書。所以不要嫌我肉麻,你知道我本來就不太會表達。
回想這些年,我對你好像一直都很嚴厲,總是打你、罵你,你會不會埋怨我。
我對你好像總是操之過急,但隻要一想到未來你獨自一人的場景,我就擔心得睡不着覺。
我迫切地希望你早日成為獨當一面的大人,這樣的要求對你來說實在太過苛刻。
我知道你想讀首都軍校,但出于私心我并不想讓你去到那裡,卡萊特星是物欲橫流的傾軋場,吃人不吐骨頭,離得越近越危險。
所以我帶你來到了E-12星,我希望你的童年是單純而快樂的,這是我為數不多能為你做的事情。
我很喜歡這裡,這裡的人雖有算計,卻無壞心,雖刻薄市儈、斤斤計較,卻又心地善良,從小就照顧你。他們或許有一些壞毛病,但都有一顆熱心腸,都是為了生存下去而迫不得已。
你懂事又重情重義,這些都是她們教會你的。
她們都是你的親人,希望你不要忘記。
我很慚愧,除了機甲師的技術,我好像沒什麼能教給你的。你不是想去拉斐爾軍校嗎,等你十八歲那年,首都軍校就該特招了,以你目前的能力,通過機甲師的特招綽綽有餘。
如果選擇進入軍部,那就去一軍吧,跟随在戈藍的身邊。他是帝國為數不多正直又出色的将領,也許能夠保你性命。可以的話,希望你能盡快立下特等功,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請求,也算是替謝麗爾實現了她未完成的心願。
銀色鐵盒裡是四本軍人證,能為你換來一個卡萊特星的入住資格,就算是實現了它們最大的價值。
那副手套是你十歲時親手織給我的,收到的時候我抱着它哭了一個晚上,一直舍不得戴。
現在我把它轉送給你,以後你就是一個人了,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跟你一起生活在E-12星的這十幾年,對我來說幸福又難忘,這也是我為什麼用那串數字當做密碼的原因。
所以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像我一樣,一輩子活在仇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