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是父母安慰子女,魏青小時候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安慰他的媽媽。
魏青媽媽是個膽子很小承受能力很差但又很愛自己的孩子的一個很普通的女人。
跟爸爸離婚的時候魏青還是在玩模型飛機的年紀,其實爸爸對孩子還好,魏青當時來講沒有更喜歡誰的想法,他覺得兩個人都很好,隻是不合适。
離婚那天母親毅然決然地帶他離開這座城市,明明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登機前終于忍不住了,她哭着抱住魏青,說:“對不起……對不起……”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呢?總不能因為所謂的體面責任就犧牲自己的人生吧。
魏青能夠理解她,他用幼小纖細的手臂回抱她,他說:“沒關系的媽媽,你要幸福。”
媽媽說都是她的錯,她太自私了,如果魏青不想走想和爸爸在一起,她也能接受。
魏青很乖,他說媽媽想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媽媽就哭得很崩潰很狼狽,好像把她這十幾年的委屈都哭盡了。
之後兩人艱難生活,不算富裕算那種平淡的幸福,魏青知道媽媽的敏感與脆弱,他總是勉強自己,努力讓媽媽輕松一些。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多,魏青覺得那兩年時間特别短暫特别美好。
然後魏青的媽媽就改嫁了,魏青要上學,新的學校既要學區房又要戶口之類的,其實魏青想勸媽媽,他可以不上這麼好的學校,甚至可以放棄教育,等有了經濟條件以後再說,他像那種提着行李箱說可以自己養活自己的乖兔子,但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看着媽媽臉上幸福的笑容,他明白,媽媽嫁人并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之後媽媽忙着照看整個家,兩個人像是那兩年一起依偎說話的瞬間越來越少,到後來,或許是愧疚,或許是難堪,或許是隔着一碗又一碗夾生的冷飯,他們也不怎麼見面了。
魏青高考結束那天,是媽媽的丈夫來接的他,但在進考場前,他發訊息希望媽媽能過來接他。
新爸爸說媽媽太忙了,實在走不開才拜托他來接的,魏青點點頭說沒事,實際上那則訊息被另一個人知道讓他有種在封閉的魚缸裡慢慢被水淹沒的惶恐不安。
不是所有的事情是你做好自己就能變好的。
升學宴媽媽參加了,她這幾年很辛苦,工作上家庭上,很多人和事磋磨了她,使她早早生了白發,她喝了些酒,并不是那種大家其樂融融你敬敬我,我敬敬你的喝法,而是看着大家熱鬧的時候,獨自半是惆怅半是無奈地一杯一杯地喝下的。
宴盡人散,媽媽最後同他一起說話,她說時間過得太快了,一眨眼他都長這麼大了,這些年忙碌着忙碌着就把他抛在腦後了,她晶瑩的白發在燈下閃光,她問,他會怪她嗎?
魏青像是小時候一樣抱住她,女人的肩膀在這個時候顯得是那麼單薄那麼窄小,他說,沒事的,他都知道,他能理解,他可以接受。
媽媽泣不成聲。
他可以接受媽媽這時候沒那麼愛他,可以接受一個人走夜路。
他總是希望自己強大一些,堅強一些,不需要别人照顧,還能照顧别人,他做那些符合他價值觀的好人好事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等愛和關懷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又像那個捏着衣角的孩子一樣無措。
再濃烈的愛都會消失,彼此信任的人也會分開,這一切他都可以接受。
這很正常。
*
經曆一次失敗之後的人們是焦躁的,煩悶的,無論看到什麼都是無精打采的,甚至希望破滅想做些平常不能做的事情,這一點要感謝在場的女人數量比男人多,否則。
貨車司機:“你不是會算卦嗎?你算算我們還能出去嗎?”
人在絕境之時就隻能求神拜佛。
卦師看了他一眼依言投卦。
亓缟壞心地翻了個中卦,所以得出的結果是:“都行,随便?”
貨車司機火氣上來差點動手打人,最後看了一眼卦師身邊始終緊緊跟随的分析師,隻是把卦師的卦盤抄起來摔碎了。
“無能狂怒。”分析師總結,女大冷笑。
貨車司機罵了一串很難聽的話,沒人理他,他又默默坐在了一個很顯眼的地方,假裝是别人說不過他。
過了會中年男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樣過去安慰他,給他個台階下,讓他消消氣。
*
沒過多久,僵持的局面被打破,靈異博主提了桶油回來。
他回來時氣喘籲籲,瞧見大家都垂頭喪氣,面上蒙了一層笑意。
幸災樂禍道:“喲?都在啊,看來你們失敗了?哈哈哈”
被當面嘲諷幾個人臉上都不太好看,緊接着就聽靈異博主揚了揚手中的鑰匙說道:“來,都别愁了,我有辦法。”
“我在廚房發現了地窖入口,裡面擺的都是酒桶,既然這個地方都不正常,不如炸了它大家趁亂逃跑?”
銷售姐皺眉:“那我們的安全怎麼保證?”
靈異博主抱臂,反将一軍:“我又沒有義務保證你的安全,我隻是提出辦法,無論你們同不同意我都會去做,這不就是你們剛才的所作所為嗎?”
怎麼能把少數服從多數和一個人的胡來相提并論呢?
銷售姐心中不滿還沒來得及發洩,女大從角落裡站出來,微笑着踱步到靈異博主身旁:“我還有力氣,我幫你一起。”
銷售姐狠狠瞪了她一眼,這女人瘋了,她不活别人還要活呢。
靈異博主下巴一揚:“兩票了。”
分析師:“我同意。”
卦師和男高互相看了一眼:“我也同意。”
柔弱的女祭司這次沒在中立,她小聲道:“我也同意。”
緩了緩她又不好意思道:“可惜我沒什麼力氣,幫不上忙。”
女大輕笑:“少數服從多數,幹活吧。”
女大笑完和靈異博主較勁:“你不是說酒窖嗎?你怎麼提桶油過來了?”
靈異博主:“不是,大哥,那桶都比我高了,我想提也提不上來啊,這油是從廚房偷得,謹防不測。”
女大聳了聳肩不置可否,拎着油漫無目的地倒。
靈異博主:“倒完桶還要留着呢,别扔。”
女大倒了兩下,粘稠反光的油漬流淌在光滑潮濕的地闆上,她擡眼望向靈異博主,眼睛也像是被那倒映的油光染上亮色。
她這時候看起來有些希望,但這希望似乎是有可能被炸死帶來的。
其實沒離開校園,沒見過人心,沒在陰暗毒辣的詭計裡趟過的學生,怎麼能算大人呢?
靈異博主平時要是跟學生一起打本連麥之類的,都是他來承擔這筆花費,在他眼裡,這些人跟孩子沒什麼兩樣。
靈異博主突然道:“别傷心了,這地方這麼詭異,他不一定真的死了,說不定這一切就是一場夢,魏青正想辦法滿世界找我們呢。”
女大别開臉,眼眶酸熱。
靈異博主看她哭出來,心想這樣應該會好點,然後八卦道:“他死了你這麼難過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女大紅着眼睛瞪向他:“你們男的怎麼都把感情看得這麼龌龊,他救了我,我還不能為他哭一哭?”
靈異博主摸了摸鼻子:“雖然我承認男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這也不全是他們的問題,看不出來嗎?”
女大:“?”
靈異博主:“我喜歡你啊。”
女大頓時一臉嫌棄,這種時候還記得搭讪:“死渣男。”
靈異博主:“哎?不是?我是真心的好嗎?我沒開玩笑。”
女大把油桶甩向他,“滾。”
“我說真的……如果我們能出去,你能不能給我個聯系方式?”
“滾啊你!”
*
“叮叮~”
卦師身上的鈴铛發出脆響,倒也不是什麼靈異事件,是她繩子沒系牢,掉在了地上。
但是算卦的嘛,一般都是動則占之,于是卦師立馬就掏出來幾枚銅錢擲向地面。
“革?”
卦師思索。
“革則生變。”
她又掏出牌來抽,分析師瞧着她小手掏前掏後,唇邊揚起笑意。
卦師抽牌,皺眉:“他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