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夢回七歲,見母親唇角血漬未幹。他立在高處,冕旒遮面,十二玉藻相擊聲如碎骨。
母瀕死攥我腕骨泣血,而他隻道:“此女肖我,可留。”……】
甲辰年雜記:
【今日太醫令跪禀父親咯血。真奇怪,我竟想起幼時他把我扛在肩頭摘海棠,那時他衣領的味道是松煙混着鐵鏽味。現在?
……多少熏香也蓋不住的腐朽氣。】
(注:字迹突然轉為狂草,最後一句洇透卷冊。)
殘頁乙三:
【朕今日始悟,他留給我的不是江山,而是一柄永遠都拔不出胸口的劍!】
殘頁庚四:
【他認不出朕了,恍惚間朝朕嘶聲喚“阿墨”……多可笑,到死都以為自己是位情種。】
殘頁丙六:
【上皇頭七,朕在冷宮内尋到半截殘衣,“此女類我”四字被血污了大半,父親啊,你到底是在贊朕狠絕,還是在後悔把朕教得太好。】
殘頁卯八:
【今晨為父親撰寫谥号,折筆三回,忽憶仙山師尊所言:“恨如火,可暖一時,終焚一世”。然無此火,何以……】
(紙頁有水迹殘留,疑為酒漬,後文被燭焰焚毀,字迹難以辨認。)
殘頁補遺:
【昭甯九年批注:昨夜夢回舊宅,見庭前老梅竟開紅花。醒時驚覺,那樹早被程氏命人斫去燒炭。
原來有些東西,連屍骨都不配留。】
(昭甯十年批注:朕的江山,可比他口中的名聲體面燙手多了。)
——末頁夾着一片幹枯的海棠花瓣,邊緣空白處寫有偈語:業火焚盡千重錦,猶向灰中問舊香。
昭甯帝臨終口谕實錄:
“他若狠心到底,朕或早死于襁褓之中;若軟弱到底,朕終其一生不過斂雲峰終老。偏生兩頭躊躇,反把朕逼出一副鐵石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