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筱對着電視祈禱:“拜托讓我在這段視頻中看到已經搬過來的有一郎和無一郎。”
『視頻裡提着東西的吉田筱,頭發黑黑的,像一隻昂首挺胸的烏雞。她時常自娛自樂,連回家的路上,腳步也在路面的磚石間,歡樂地踢踏。
拐過彎,xxx搬家公司的卡車停在路邊,忙碌的工人不停地忙上忙下。
但若是以孩童的身高,觀測這個通常以成年人身高構築的世界,總歸是有些困難的,她不得不掙長了脖子。
一件件沉重的家具在視野裡搖搖晃晃,被請進不久前剛剛搬空的樓房,大門敞開,如同上一家人搬走時那樣。』
此處空無一物。
雖說現在看着陌生,但這些家具會慢慢将這座房子填補成無一郎和有一郎記憶裡熟悉的樣子——四層樓,小院子,向陽的客廳,挨在一起的卧室……
明明自有記憶起,他們家便住在這裡了,隻能說是機緣巧合,還能給記錄下來這麼一天。
“證據确鑿,你們已搬來。”吉田筱肉眼可見地得意着:“我開始期待你們以什麼樣的形式出現在鏡頭裡了。”
有一郎不理解她在期待什麼,毫不猶豫地潑出冷水:“也不一定會出現吧,很難會這麼巧的在搬來第一天就打上照面。”
身旁的兩人一直隔着自己吵吵嚷嚷。
屏幕的光襯得人皮膚很白,每次畫面光線變化的時候,就像是什麼在天空顔色的眼睛裡流轉。
無一郎回憶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正一直朝着吉田筱的方向發呆。有些訝異之餘,又緩緩将視線挪回到屏幕上。
青梅竹馬,青梅竹馬,這個詞人前人後的念叨了那麼多年,三個人卻連第一次見面具體是什麼時間都對不出同一個答案。
他歎了口氣,決心将這歸類為認識太久了的另類佐證。
“就是有可能這麼巧。”吉田筱還是在堅持。
有一郎犟不過,索性按了快進:“你看了不就知道了,剛才還吵吵着不讓我們看。”
“看都看了,來都來了。”
聽完了兩人的對話,合着他發呆了半天,沒有絲毫進展,他還是能毫無障礙地加入對話:“會不會正好碰上哥哥搬完家哭鼻子的場面,哥哥的性格應該會偷偷哭的。”
“我什麼時候哭鼻子了,為什麼不是你哭鼻子。”身為哥哥,還當着弟弟靠枕的有一郎聞言,擡起胳膊,對着無一郎的腰側就是一下:“無一郎的無是空口無憑的無。”
“痛!那哥哥的有就一定是有理有據的有了?”無一郎被戳地在沙發上扭了一下,立刻有樣學樣地造句控訴:“哪有這樣的道理。”
此刻有一郎下了最後通牒:“繼續說下去,你的無就是無理取鬧的無。”
無一郎才不管什麼無理取鬧的無,兩人你的左手按我的右手,我的左手按住你的右手的僵持不下。
兄弟之間的打鬧又又又一次開始在自己眼前上演,吉田筱覺得自己每天都在看這出。她樂的不行,又被念的頭痛。
“無一郎的無是無常識的無,無一郎的無是無言以對的無。”
“有一郎的有是有問題的有,有一郎的有是豈有此理的有。”
天殺的,他們怎麼能造那麼多句。
此刻她正把頭埋在枕頭裡,肩膀發動一場難以抑制的顫抖,抹了把笑出來的眼淚,看兩人又掐作一團。
“你們這種吵架完全沒有攻擊性啊,而且還有點尴尬。”
但好像這麼鬥嘴,隻有她有替他們尴尬的毛病。
*
她身處停戰區,沒有任何打鬧波及到她,正怡然自得地想着,要是她也有雙胞胎兄弟姐妹就好了,然後這張沙發就可以坐的滿滿當當。
吉田筱換了個方向傾斜身子,盯着自己身邊空出來的位置黯然神傷。
結果就是,無一郎為了躲閃他哥的一記反擊,向後仰倒,還沒來得及得意,到了吉田筱這邊,成了一記頭錘。
咚。
她額頭青筋直跳,又不覺得沙發上再塞一個人好了。
吉田筱先是一臉茫然地挨了一下,又要扶着繼續往後倒的無一郎的肩膀,埋怨着:“不要波及無辜。”
無一郎仰頭靠在她懷裡,顯然是沒反應過來,沖她眨眼睛:“诶,抱歉。”
她不想壓到他的頭發,手胡亂地扒開,結果他們還在鬧,吉田筱一直架着他肩膀,手都有些發酸,本想給他扶正坐好,這人又重如秤砣。
“給我起開。”
“等一下下,等一下下——”
一時隻好扶着,但想起他不讓自己換帶之仇。
吉田筱又是神色一變,換上平常的笑,語氣上也透露着一種,你如果要這樣,我也沒辦法的縱容感。
“還不起來,是準備往下躺啊。”
有一郎狐疑地瞅過來:“你打算幹什麼?”
再往下躺不就
“我沒準備……?”無一郎肉眼可見地眼神飄忽了一刻,正不明所以地否認,卻錯失了起身的機會。
随即,吉田筱毫不猶豫地起身撒手,把沒反應過來的無一郎放倒在沙發上。
面對無一郎投過來的驚訝目光,她站在一邊,沖有一郎打了個手勢:“來,有一郎,是你報仇的時刻了,撓他癢癢。
“你還真是……真的站我這邊?”
“誰讓你不讓我換錄像帶。”吉田筱居高臨下地看無一郎時,時常耷拉着的憂郁眉毛現在正自得的上挑。
這人怎麼還在記這個仇……
無一郎也深感無奈,可下一句“真記仇”已經來不及說出來了。
“哥哥哥哥我錯了——”
*
『搬着重物的大人們伸腳試探起從車上延伸下來的斜坡。矮小的吉田筱看不見他們被家具擋得死死的臉,他們自然也看不見腿邊冒出來的矮小小矮人。
這種情況下,哪怕她年紀再小,也自知現在貿然穿過去隻會帶來麻煩。
畢竟要是讓她被家具撞飛就不好了。
跟那些櫃子比起來,自己又矮又小,像個皮球。
吉田筱隻得舒緩胳膊,将醬油瓶就地放下,雙手揣起懷裡的兩個半塊豆腐,站在原地等待。四五歲孩子耐心究竟能持續多久,這份沙漏就此開始倒置。
烏鴉啊了六聲。
但在這些高大的家具走空前,她都這麼向後彎折着脖子,目送這些高大的物件平移出她的視野。
直到站在另一邊的女士和她面面厮觑。
時透兄弟的母親本站在人群對面,看着工人們搬完一批家具,空空如也的地上多了個孩子。
她目露驚訝:“這是誰家的孩子啊?”
吉田筱這時才把脖子折回來,她雙手貼在一起,規規矩矩地鞠了一躬:“阿姨好”,随即反客為主地展示了幼稚園小孩超高的社交力:“阿姨是剛搬過來嗎?”
望着正努力仰面看着自己的,和自家孩子差不多年紀的模樣,母親和藹地笑笑:“嗯,是的。”
“我是住在旁邊的吉田夫婦的女兒,我的名字是吉田筱,未來是要當上将棋『名人』的孩子。初次見面,請多指教。”沒給她反應的機會,她又鞠了一躬。
“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可以随時聯系我們家。”她又又又鞠了一躬,像是一個剛學會鞠躬禮儀的孩子。
顯而易見,她就是。
時透女士差點給她鞠躬鞠回去,隻好無奈地蹲下身子,讓這個自我介紹中,還不忘加上了夢想的她可以平視自己:“好的,謝謝你。
“阿姨不用謝。”孩童的聲音答完,正打算提上東西走人。
那和藹的女士用衣角幫她把醬油瓶上的灰塵擦掉,又仔細确認她拿的姿勢不會掉之後,柔聲囑咐:“回去路上小心,告訴爸爸媽媽,等我們家收拾完,我們再去你們家登門拜訪。”
“還有,”她豎起一根手指:“阿姨告訴你,下次這種時候,鞠一個躬,一個就可以了,知道了嗎?”
吉田筱看着那雙綠色眼睛,拼命點頭。』
三人打鬧完,又落了座,吉田筱扶着腦袋感歎:“阿姨真的好溫柔。”
“明明是你鞠躬的架勢太吓人了。”有一郎不放過任何一個吐槽她的機會。
“夜露西苦!”吉田筱倒是很配合地重新學了一遍。
有一郎和無一郎倒是沒有被吓到,他們已經習慣了,這個人跟小時候将棋頻道裡的冷淡神童,将棋天才簡直是兩個人。
“你們為什麼不笑?”吉田筱正感到奇怪。
*
『正在拍攝的吉田筱父親松了一口氣,新鄰居家人很好,而且自己的女兒也做到了清楚地溝通,沒有搬出她在家裡那套天馬行空的語錄。
“看來該回去了。”他話說得輕松。
不過就結果來看,确實是一次非常成功的獨立采買經曆了。他正準備先一步回到家,假裝自己一直在家裡并出來迎接女兒。
鏡頭剛要移走,又在新的身影出現的時刻移了回來。
從院子裡跑來了一個孩子,他什麼也沒看,徑直在牆角蹲下了。
明明隻是一段平常的插曲,但就是這麼一下,打斷了吉田筱的腳步,不可抑制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