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恨英,恨得刻骨銘心。
自千年前的諾曼征服起,祂們之間的沖突幾乎沒停過,後來的百年戰争更是世仇,血海深仇。
十七世紀五十年代,法在兩人的霸權戰中取得了歐洲霸主地位;十八世紀中葉,祂在北美擁有了面積巨大的殖民地,翻雲覆雨。祂是法蘭西殖民帝國,是祂人眼中滿手命債、活該入地獄的惡魔。
所有人聞風喪膽,除了英。
祂有更大的野心。
一七五六年,七年戰争一觸即發。
英為牽制法與普魯士結盟,後者也因要制約沙俄而需要祂的海上力量,兩人不謀而合。
法雖也有奧地利等盟友,但實力懸殊仍大,一七六三年,法敗,與英在巴黎郊外的凡爾賽宮簽訂《巴黎和約》。
祂被迫将整個法屬加拿大、法屬路易斯安那中密西西比河以東的部分割讓給英,承認英在印度半島的統治權——祂的殖民體系徹底瓦解。
這是恥辱,奇恥大辱!
祂恨,祂想報仇,祂要報仇!
此後,兩人之間的較量與戰争隻多不少,可海英的強大并非一朝一夕,法無法一雪前恥。
英憑借着那些肮髒的籌碼,建立起了世界上最大的殖民帝國——日不落,祂取代了法。
天邊暗紅,海面亦然,無數的冤魂怨鬼嘶啞着嗓音,在淋漓的鮮血中叫嚣。
衣冠楚楚的紳士拿着祂華麗的權杖,穿着祂得體的西服,踩着祂宿敵的頭,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世界之巅。
祂高坐王位,祂睥睨衆生。
北美的殖民地被英收入囊中,祂恣意妄為地壓榨掠奪,無論生死。
法不是受害者,是戰敗者,祂們都是近代喪心病狂的侵略者,同流合污的人大概沒資格譴責别人,隻是祂得不到的東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一七七五年,北美。
圓月似玉,紗霧微揚,夜鴉沐浴銀河,黑與白交融,撲棱聲與亡音重疊,羽絨飄墜。
密集交錯的枝葉投下疏影,将地面分割成支離破碎的殘片。
黑色的鳥絨輕落在一人肩上,又随着祂的動作再次飛舞,不知所蹤。
英站在月色中,隔着數重虛影注視着那個永生難忘的背影,那人似乎是聽見了聲音,卻沒回頭,隻是擡頭看天。
祂自言自語:“後半夜了……”
“法蘭西。”毫無波動。
法一怔,轉過身來,在看到英的一瞬瞳色暗沉,轉而又笑:“好久不見,過得還好嗎?”
英幽幽開口:“如果我沒記錯,我們前幾天剛見過,而且,我想我沒邀請你過來。”
“是嗎?剛見過……”法苦惱地思索片刻,如夢初醒般一拍手,“啊,看來是我太想你了,沒有你,度日如年。”
“……”瘋了嗎……
英看着面前像被奪舍了的人,動了動唇,還沒說話,法突然雀躍地走到祂跟前,孩子般不谙世事地歪頭,側邊的頭發垂在肩上:“有什麼關系,當初我沒邀請你,你不是也過來了嗎?”
兩人面對着面,間隔不足半米,英甚至能看到祂眼裡的光。也許是月光。
“所以呢?你是來搶回去的?”帶着明顯的挑釁。
法不答,隻是笑得越發燦爛:“聽說你稅收得很重啊,嗯——《印花稅法》?《供宿法》?《湯森稅法》?還有——”
“在我所有的殖民地中,這裡已經是最少的了。”見祂裝傻,英便順着祂的話說,“别說得好像自己是個什麼好人,搞得跟你的手有多幹淨似的。”
祂右手始終插在兜裡,那裡面有一把槍。
法一開始就發現了,但祂心情依舊很好。
“熱武器嘛,落在誰手裡都是緻命的,隻不過看對着誰罷了。”法撫摸着木制的圍欄,光影斑駁。
祂仰頭,天邊泛起魚肚白,晨曦翻滾,與大片的暗夜格格不入——天要亮了。
咔嚓,子彈上膛。
英将黑漆漆的槍口對準法,尾音上揚:“可惜,現在你才是待宰的羊羔。”
法吹了聲口哨,大大方方地走向祂,抓住祂的手将槍狠怼在自己心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