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起了眉頭,沒來得及細想,勞埃德已經在那頭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你那天去千歲家,是發生了什麼嗎?”
要是其他人這樣子問,諸伏景光肯定是覺得對方在和自己秋後算賬,但是勞埃德這樣子問,他就知道,這個人隻是單純的在挑起話題。
所以他坦白的,沒打算遮掩的說道。
“遇見了以前的朋友。”
勞埃德喔了一聲,于是諸伏景光看着他翻閱手上的書籍,諸伏景光對這本書有印象,這是勞埃德在某個秘密拍賣會上買下來的東西,為了這本書,當時勞埃德幾乎丢進去了三分之一的身家,事後他罕見的和自己抱怨了一通“醒時世界的貨币太不禁花”。
諸伏景光當時就忍不住問,那對長生者來說,什麼才是不貶值的貨币?
勞埃德想了想,諸伏景光覺得他大概是一瞬間腦子裡閃過了很多東西,所以最終他說道。
“那大約是清算人們用來結賬和付報酬的灰燼賬簿吧,清算人們隻接受年歲交易,無論是人類還是長生者,這大約都是最保值的貨币。”
而勞埃德手上顯然不會有這種東西,據他和自己說長生者們的八卦的時候所說,上一個偷竊了清算人灰燼賬簿的人,現在都還在歐洲被清算人的首領追殺呢……“我反正是不太懂這對父子之間的事情。”勞埃德評價說道。
而現在勞埃德又提起了這個話題,他說道:“千歲家那邊拖不得了。”
諸伏景光:“你救千歲織衣,難道是為了千歲财閥?”
勞埃德:“什麼?當然不是,織衣對我的重要性哪裡是千歲财閥能比的,很多事情我隻是順其自然罷了,如果不是織衣告訴了我千歲家早就被盯上了,有人在暗地裡對千歲家主下毒,我也不會選擇動手的,風險太大了,有人背鍋就好多了。”
諸伏景光:“你懷疑是黑衣組織?”
勞埃德:“我誰都不懷疑,追究這個沒有意義,但是桌子被推翻了之後,誰惱羞成怒找上門來,誰就是罪魁禍首。”
諸伏景光沒說話,勞埃德并非警察,然而他看待任何事情都有一種一針見血的尖銳性,無論是誰,都不會那麼好脾氣的容忍在收獲勝利果實的時候,突然間被天降黑鍋的,如果對方忍氣吞聲了,那一定是因為沒有力量去報複,那就自然沒必要在意。
他比較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如果不是黑衣組織,是其他人找上門來了,你打算怎麼應對?”
“那就仰賴女士們的保護了,我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收藏家,你也是,警察先生,我們倆目前可沒辦法抗衡真正的黑色組織。”
勞埃德說着,把書塞到了諸伏景光手裡,諸伏景光接過來,發現這本叫做《世界從不落淚》的書籍是用一種令人眼暈的文字書寫而成的,旁邊的勞埃德翻譯給他聽。
“亞蘭語是亞蘭與她這三千多年以來所養育的衆多孩子所使用的語言……我從伊本博士那裡學來的,開頭的第一句話是——一名不知名的學徒寫下下述宣言:世界會遺忘,但骨白鴿不會。”
“骨白鴿……?”
“冬性向的司辰,祂實際上應該叫做悼歌詩人,通曉亡者姓名之神,喚亡者以姓名之神,不受欺騙之神,被剝奪至無可剝奪之神……如果你之後有一位冬同僚的話,你會明白這串尊名的意思的,然而冬性向的人真是各種意義上的不會出現在大衆社會上,我早就放棄刻意的去尋找一位冬信徒了。”
“然後是這個。”
勞埃德解下脖子上的項鍊,在他的衣服的遮掩下,諸伏景光一直都知道,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塊奇妙的淡金色石頭,镌刻着奇異的符号,勞埃德把它買回來的時候,它已經裂成了兩半,後來是勞埃德自己不知道找到了哪個能工巧匠,重新把它修補好了。
勞埃德管它叫“午之石”。
當淡白色的光暈逐漸充斥這個房間的時候,諸伏景光感受到了在波比那棟房子時如出一轍的冷意:那是一種呼出一口氣都能凝結成冰的武器,并非具體能形容的概念,一種會讓人聯想到終結,靜默,與死亡的最甯靜的葬禮。
而在這種冷意的缭繞下,勞埃德手上的那塊石頭卻像在鑄爐裡一樣,融化了,分解了,那淡金色的液體從他的手指滴落下去,混雜入了這股隻存在于市内的風暴内——這過程并沒有持續很久,隻是短短的一分多鐘,那塊石頭就徹底消失殆盡,勞埃德在最後做了一件事:他快速的從身邊的紙張裡抽出了紙筆,然後在那上面寫了一串名字,隻是短短幾秒鐘,那張紙也染上了冰霜,在勞埃德的手心裡消融了,好似春雪初霁。
在一切都随着冷意消散而去的時候,饒是勞埃德,都抽了一張身邊的紙巾,旋即打了個巨大的噴嚏:諸伏景光低頭摸索着自己的手臂,此刻他的雙手皮膚上都是凍傷的痕迹,青一道紫一道的,然而他的精神還好,似乎在剛才發生的事情裡,他的心髒蓬勃的跳動着,以一種奇妙的方式保護住了他的□□。
“你還好嗎,警官先生?”
諸伏景光沒回答這個問題,他更關心的是:“這就是儀式?”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勞埃德要在這裡舉行儀式,但是哪怕沒有被勞埃德告知一切的真相,他也敏銳的察覺到了,勞埃德要在這裡舉行儀式,和把千歲織衣留在别墅,都是一種行動,而這兩個行動都是某個計劃的一環。
“啊,對,如你所見,之前我們倆就聊過的,千歲家的事情太複雜了,現在千歲真津也摻和了進來,既然有可以甩鍋的對象,那就快刀斬亂麻吧,我沒空理會那麼多事情。”
勞埃德說的倒是尋常,諸伏景光也沒有提出異議,他早就習慣了,勞埃德雖然絕大多數時候都相當“遵紀守法”,但是那僅限于他不覺得某個人對他有威脅的時候。
而如今,千歲家的存在既然威脅到了千歲織衣,那就是變相威脅到了勞埃德乃至諸伏景光自己,無論從公義還是私人來說,諸伏景光都不覺得自己有義務去阻止這場有預謀的謀殺,有時候他自己都驚訝于自己心态的轉變之快,如果是以前的諸伏景光,他肯定會阻止勞埃德,但是現在的他早就已經不是死而複生之前的他了。
“這個儀式……有名字嗎?”
“自然有,說起來,我還是從蘇洛恰那的某個熟人那裡學來的,喔,對,當然了,不是阿格狄斯提斯,是蛻衣俱樂部的一個舞者,當然,她現在已經不再是舞者了,我最後一次聽說她的消息的時候,是她繼承了某位富豪的全部遺産,之後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勞埃德開了一瓶葡萄酒,分給了諸伏景光一杯。
“它叫‘結尾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