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懷遠搖頭,他也不知自己要說些什麼,隻是這份感情藏在心裡許久,現下驟然被人揭開,有了可以傾吐的出口。他皺眉說道,“我也不知為何就成了這樣?”
兩人都不知說些什麼,沉默着喝茶,楊宇緩了好一會兒問道,“此事伯父伯母可知曉?”
柳懷遠搖了搖頭,“母親曉得,家中其他人都不知曉的。”
“你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我原以為你是沒開竅,誰知你竟……暫且不論永甯公主如何想法,她背後是陛下與太子,二皇子一派如今在朝堂上蠢蠢欲動,過不了幾年定會為此争起來,萬一最後是二皇子…”楊宇歎了口氣,“你想被卷進奪嫡之争的漩渦中心不成?”
柳懷遠曉得皇家鬥争向來是你死我活,父親也多次提醒自己不要與兩派走得過近,“我如今被指為東宮屬官,與太子之間早已是牽扯不清了。”
“你們家如今還未站隊,你也隻是在東宮任職,還未被牽扯進去,你要是娶了永甯公主,可就不一樣了!”楊宇湊近,低聲說道,“現在還有不少人虎視眈眈盯着皇後的位置呢,陛下正值壯年,将來未必不能再有一嫡子,到時情形如何還未可知!”
這些話柳懷遠不止一遍在心中想起,但他就像着魔般放不下李昭,他猛灌一杯茶,說道,“我知你所說的權衡利弊,也知前路艱辛,但我這顆心再也放不下她了!我曾無視過自己内心的聲音,不去看,不去想,讓自己變得忙碌起來,最終都毫無作用,我還是會追随着她的身影,不自覺想要靠近了解她。”
楊宇無法理解,一向冷靜的柳懷遠也能變成這樣,他推開窗戶,望向遠處皇宮,即使夜深,那處也是璀璨輝煌,“你看,即使黑夜,那處也是燈火通明。多少人于黑夜中暗暗想過要去那高處看一看,但高處不勝寒,又有多少人受不住煎熬。你我不過是普通人,為何非要選一條難走的路呢?”
柳懷遠瞧着遠處宮牆,卻想到從鳳翔府回來的前一夜,他陪着李昭上了城牆,那時李昭站在那裡,看向的是城中萬家燈火,那時她說,“我剛到鳳翔府時也曾登上過城牆,朝着城内望過去,全是破敗,到如今短短幾個月,就變成如今這番,讓人不免生出些喜悅,至少我在其中出過力!就算其中沒有一盞是為我亮起的,我也還是很開心!”說這話時,李昭注視着遠處,臉上揚起的嘴角加上那雙明亮如星的眼眸讓柳懷遠心動不已。
見柳懷遠不說話,楊宇歎了口氣,“你看魏堯,因着驸馬的身份,多少人盯着,你想變成第二個魏堯不成?”
“可我喜歡的是李昭。”
楊宇納悶道,“有何不同?永甯公主比之華安公主,與太子更是親密。”
柳懷遠搖了搖頭,“不一樣的,我心悅的是李昭,不是永甯,不是太子胞姐,不是陛下最寵愛的公主,隻是因為她是李昭。”
“可李昭就是永甯公主,就是太子胞姐,就是陛下最寵愛的公主,這是她生來就有的身份!她生來所受教育,所學禮儀,皆是皇室所授!她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着皇家,她所思所想與你我所見的閨閣女子自是不同!你欣賞她行事,欣賞她高傲,欣賞她洞察人心,可這些離不開公主的身份!你若是心悅她,你就得全盤接受,不然你就是逃避,就是懦弱。你要想明白你心悅的到底是她這個人,還是她身後權力帶來的與衆不同?”見柳懷遠露出迷茫神态,他終是不忍,“你若考量過後依舊心悅于她,那便去試一試!柳懷遠可是長安中得人稱贊的世家公子,是我們這一輩中最為出色的,如何不能配得上永甯公主!”
柳懷遠看着楊宇,笑了笑,“多謝!”
楊宇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吧,時候不早了。”
柳懷遠剛回到府上,就被柳闊沛叫去了書房,柳闊沛皺眉問道,“這是去了酒樓?陛下當初連發三道禦令,禁百官奢靡,時候還沒過去多久,近來就不要往外面那些地方去了!”
“是,父親。”
“你如今年歲也是不小了,同齡之中大都也娶妻或者定下了,我同你母親商議,想着你也到了歲數,該是考慮成家了,正巧今日同國子監祭酒說起此事,他老人家的孫女如今也十六了,在京中也是素有佳名,與你也是般配!加之楊小姐的父親對你也是滿意,尤其你也是老人家看着長大的,将孫女交給你也是放心。他們家在京中也算清貴,朝中不少官員都曾是楊家的學生,依我看這倒是一門不錯的姻親!你覺得如何?”
柳懷遠聽得父親已經開始考慮自己的親事,甚至就連人選都有了,便覺心口像是壓了塊石頭,喘不上氣來,僵硬道,“父親,孩兒還未有成家的打算。”
柳闊沛臉上的笑容一下就僵在了臉上,“你說什麼?你如今不想成親?為何?”
“孩兒如今剛到東宮,還有許多事務未曾理清,想着還是以公務為重,其他的暫且顧不上。”
“公務為重?我曾與你說過,如今形勢不明朗,東宮那邊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出錯便是,前些日子你未與我商議,就私自請旨去了鳳翔府,現下你又給我說你還不想成親!柳懷遠你如今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從前最是知曉何時該做何事,自從進了東宮,便越發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了,你這是覺得自己本事大了?不需要家裡管了不成?”
“父親,孩兒并沒有如此想。隻是近來實在精力不濟。”
柳闊沛見柳懷遠眼下泛着青色,再看他态度還算誠懇,歎道,“現下突然告知,你難免無措,罷了,你回去之後好好考慮,過兩日咱們再說!東宮現下也無主,還是顧着自己的身子重要!你去吧!”
柳懷遠張口還想說些什麼,看着柳闊沛一手揉着自己額頭,一手去翻看奏折,還是什麼也沒說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