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入睡前,柳懷遠問道,“今日太子尋你是為何事?”
李昭原想糊弄過去,但想到李明憫那般急切,自己若是胡謅個緣由,怕是柳懷遠也不信,“故人來信,阿憫知曉我盼着,便急急來向我邀功了。”
柳懷遠皺眉,想了想還是道,“我瞧着上頭的字像是姑墨文?”
李昭笑道,“是啊,從涼州送來的。要不阿憫也不會如此邀功。”
柳懷遠轉頭見李昭坐在鏡前,說話間絲毫不提信的内容,終究是歎了口氣,有些失落。李昭一向如此,若是自己不問,她便不提,宮中罰跪如此,現下也是如此。
“是姑墨王女送來的信?可是遇上何事了?”
李昭拆簪钗的動作一頓,從鏡中看向柳懷遠,直直對上他的眼,以往自己這般說,柳懷遠也就不問了,可今日這般追根究底,還是頭一次。李昭想了想将手放下,轉頭看向柳懷遠,“是阿依慕送來的,姑墨出事了,怕是明日朝堂上就要議論此事。”李昭将巴爾思帶人襲擊姑墨各國的事從頭到尾的講與柳懷遠,“這事你心中有數便是。”
聽她說的輕巧,柳懷遠皺眉道,“殿下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
“我在這邊再是氣急也是無用啊。”
“依殿下和姑墨王女的交情,我還以為殿下會氣不過借兵讨伐呢。”
李昭好奇道,“你如何得知我與她交情好?就憑着當初她在京時我同她到處遊玩?就不能是我顧着兩國來往盡的地主之誼?”
柳懷遠挑眉,難得露出得意,笑道,“殿下怕是自己不曉得,遇上你看不慣的人,面上是如何都遮掩不過去的,若是泛泛之交,也隻是禮數作答,從不會逾矩,可您對着姑墨王女卻是放松,同你和太子相處都無甚差别。”
李昭撇嘴,“是嗎?我還以為我自己掩飾的挺好!原來在你眼中是這般漏洞百出啊?可當初姑墨來人入京時,你我還未有交集吧?怎麼,是你柳懷遠一向如此貫微動密啊,還是我不善掩飾?或者是那時你便開始偷偷觀察我了?”
柳懷遠瞧着李昭直直望着自己的眼,加上越發湊近的臉,咳了聲拉開距離,故作鎮定道,“殿下,是您不屑于掩飾才是!”
這個回答可謂是無趣,李昭挑挑眉,問道,“那你說,我對你是哪般?”
“殿下,咱們兩個是夫妻。”
李昭不滿意,“至親至疏夫妻,你與我要做哪種?”
柳懷遠思索良久,盯着李昭認真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朝暮常相見,四時同賞樂。”除卻當初哄李昭念的那些話本子,柳懷遠還是頭次說這麼纏綿的話,說完就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别開眼瞧向别處。
李昭許是沒料到柳懷遠會如此說,低頭許久才笑道,“在我心裡,‘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便是最好的了。”
柳懷遠擡頭看向李昭,見她擡頭對着自己粲然一笑,挑眉說道,“可你比我想的有趣的多,我們努努力,未嘗不可白頭偕老。”
李昭這話說的輕巧,就連柳懷遠都被她話中的意味所愣住,沒看見李昭說這話時握着的手多用力,指甲嵌入掌心,留下了紅痕,更沒察覺李昭說完這話就轉開了目光,若無其事起身坐回到鏡前繼續拆着钗環。
那一句白頭偕老,李昭說的并不輕易,她從小早慧,見過許多夫妻,即便曾許諾地久天長如父母,到最後也是生死隔絕,她清楚,母親的死即便有異,可其中摻雜着的,怕也有母親對父親的心寒,哪怕最後那幾年,他們在自己面前裝的若無其事。她曾以為隻要自己不戳破,便會安然無恙,可最後母親還是以死了結了,就像她在假山上玩的時候,母親走向火裡時瞧向她這邊時露出的笑,如夢幻影,讓李昭往後數年夜夜在黑暗中诘問自己那是不是自己緊張時出現的幻象。
想着這些,李昭不知道在鏡前發呆多久,但自己回過神來時,柳懷遠已經走到了自己身後,拿着篦子替自己一遍遍的梳着頭發。李昭透過鏡中瞧着柳懷遠站在自己身後,神色認真,感覺自己輕松了不少,她松了口氣,閉上了眼,享受這這一刻的甯靜,心裡默默地想着,他們或許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