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做了一個夢,夢裡的她瞧着幼時的自己和李明憫在園中無憂無慮的玩耍,旁邊是陪着自己的父母,所有人臉上都是真心的笑,忽然一陣風襲來,全都消失了,隻剩自己一個人在大風中孤立無援,她拼了命的抓緊身邊的東西,可依舊抵抗不住狂風,整個人要被吹跑之時她似乎抓到了一雙手,聽見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然後她就醒了。
禦醫看她醒了似乎是松了一口氣,抹了抹汗道,“長公主醒了便沒事了,隻是這些時日務必戒躁,勿要憂思過慮,心緒平和下來。”
李昭瞧着周遭,現下該是還在清心殿中,她躺在一張小榻上,溫婼現下正蹲在榻邊緊緊握着自己的手,李明憫正聽禦醫的禀報,柳懷遠則滿臉的擔憂站在屏風那處。
李昭輕輕回握溫婼的手晃了晃,示意自己沒事,“你怎麼進宮來了?”
溫婼帶着哭腔道,“是我之前太過着急,都忘了你是雙身子的人,我怕你有什麼事兒,想着在宮門口等着你。”溫婼緊緊握着李昭的手,她們兩個人的手都是冰涼,“你要是出事了,我要怎麼辦啊!”
“好了,你這樣子讓人瞧見還以為我怎麼你了,快些擦擦臉!”
李昭安撫好溫婼擡頭看向不遠處的柳懷遠和李明憫,柳懷遠衣衫上沾了雪,平日裡一絲不苟的頭冠都有些歪了,眼中的急切掩都掩不住,李明憫見她醒來沖到了面前,反而将柳懷遠隔到了後面,“阿姐剛剛真是吓壞我了,你都不知道有多危險,但凡禦醫晚來一會兒,你的性命都可能保不住!”
李昭坐了起來,想起之前看見的密旨,攥着溫婼的手都還在微微顫抖,她垂下眼避開李明憫的目光,“我沒什麼事了。”
溫婼覺察到李昭此刻的不對勁,掩護道,“先回府吧,我陪着你回去。”
李昭點點頭,撐着溫婼的手站了起來,這一場意外好似消耗了她所有的氣力,隻一言不發的往外走,衆人隻當她是累壞了,李明憫忙囑咐人擡轎子來送李昭到宮門口。
一出殿門,隻覺風雪襲來,李昭擡頭看去,原來又開始飄雪了。溫婼扶着李昭,柳懷遠跟在後面一聲不吭。回了府,又是一頓折騰,溫婼陪着李昭進了屋子,動手替她除了外衣,扶着她躺在了床上。
李昭知道溫婼是覺得今日的事由她而起,心中定然過意不去,她拉着溫婼的手,“阿婼,今日的事真的與你無關,是我自己一時太過激動了,趙辰陽沒事…”
還沒等李昭說完,溫婼就搖了搖頭,“我都知道了,在清心殿時陛下都同我說了,你現在隻要好好養胎,其他的什麼都不要想,知道嗎?”
李昭看着溫婼擔心的神色,忽然鼻子一酸,眼前就一片模糊了,淚順着兩頰流下來,李昭卻恍若未聞,呆呆地坐在床上,她想要說些什麼,可張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溫婼輕輕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溫柔道,“阿昭,不用太過勉強自己的,先睡一覺,剩下的,我們慢慢說。我知道你今天必然是遇上了天大的事,現下心裡一定很亂,等你想好如何說了,再說給我好不好?”
溫婼等李昭睡下後才出了屋子,柳懷遠就等在門外,溫婼與他接觸不多,略一點頭就要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擡頭看向柳懷遠,帶着幾分勸阻道,“殿下現在心裡怕是雜亂的很,柳大人定要多些耐心才是。”
柳懷遠看着溫婼走遠後盯着門簾許久才掀簾進了房中,隔着屏風隐約瞧見李昭的身影,他沒走近,徑直坐在桌前,直到現在他的心還沒有平複下來。得知李昭在宮中出事的時候,他正在宮中同幾位大臣商讨糧草運輸,内侍前來禀報時,他顧不得禮數,急匆匆就往清心殿跑,中途還因為太急摔倒,等他到清心殿時,就見躺在榻上渾身紮滿針的李昭,她靜悄悄的躺在那裡像一個瓷娃娃,都覺察不到她的呼吸。
就這樣隔着一道屏風兩人不知道待了多久,還是慢月端着藥進來,柳懷遠才驚醒,轉過身來說,“把藥給我吧。”他端着藥繞過屏風,和躺在床上睜着眼的李昭對上視線,他擠出笑,語氣聽不出波瀾,“安胎藥好了,先喝藥吧。”
李昭應了一聲,接過藥一聲不吭的灌了下去,然後将碗放在一旁,柳懷遠想要問什麼,可看李昭這樣還是将話咽了回去,歎了一口氣道,“我還有些公務,先去書房處理,有什麼事讓人叫我。”
“對不起,今日是我不小心,險些害了孩子。”
柳懷遠整個人僵在了原地,沒有回頭瞧李昭的神情,僵硬道,“殿下,您不用給我道歉的。”
李昭看着柳懷遠頭也不回的掀簾走了,自嘲的笑了一聲,心中不免想着,為何自己會成了如今這般模樣?膽小懦弱,甚至就連當面同李明憫分辯的力氣都沒了。直到現在,李昭才覺得自己的一直引以為豪的親情都像是一場夢,現下夢醒了,所有的一切都散了,隻留下不知所措的自己在這真相中無所适從。
她閉上眼,想着李洲臨終前的那段時日,她察覺到了父親對李旸清的重視,就連處置劉邈時都想着支開李旸清,她以為是父親對李明憫的不滿,卻沒想到是對自己的戒備。那他們父女二人之間關于母親的懷念到底是真心,還是父親的又一場故作深情的扮演呢?她蹩腳的裝作母親的樣子去試探,是不是全被父親看在眼裡?
十年前的自己尚有從頭再來的勇氣,現下呢?她走到現在好像回不了頭了,李昭自毀般地想着,就這樣吧,她已經筋疲力盡,動彈不得了,聽天由命吧。
李昭的種種疑問像是一座座大山壓倒,将她本就不堪重負的脊背徹底壓垮了,她不知道這些話能同誰說,該要如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