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寒酥被看得起了雞皮疙瘩,轉頭問道:“姨怎麼想起領養孩子了?”
“這不是年紀大了想養個娃兒送終嘛。”吳大奶奶把昧兒打發到後面去,壓低聲音道,“聽人說,這孩子的生母是從茶棚那買的女臘肉,她主家見長得周正,就收房了。哪知道懷了之後,找傩師算命,說是胎裡帶焦渴病。”
祈寒酥神色微變,在鹽江城出生的孩子,胎裡一旦帶了焦渴病,就注定了很難養大。
“她主家就不要了,又說她偷漢子,丢去了傩師那出家,沒多久女人就吊死了。不過吓人的是,女人被擡去亂葬崗的路上,這孩子居然出生了。”
“啊?”
“因着這般身世,七八年沒人敢領養。前天我又去傩師那求子,這孩子突然就從姥姥像後面爬出來拉着我的衣服叫阿姆。”吳大奶奶歎了口氣,“也不曉得為什麼,反正當時就那麼心一軟,稀裡糊塗地就給抱回來了。”
“沒事兒,姨,我也是被姆姆從外面撿回來的,都不曉得生母是誰,也不耽擱過日子。”
吳大奶奶笑道:“也是,來小夥子,這兒剛好有一件成衣,布料厚實得很,是茶棚那兒的人定的,你來試試,穿的上就便宜給你了。”
這衣裳連帶着肩甲護腕是一整套,看起來不像是幹粗活的人穿的,倒像是臘肉獵手們的打扮。
祈寒酥拿着衣服比劃了一下,發現正好合身,問道:“這是别人定的吧?我們就這麼要了,合适嗎?”
“合适,怎麼不合适。”吳大奶奶道,“下了訂金又沒按時來取,多半是死了。你要是不要,這套衣裳就要砸我手裡了。算你便宜點,怎麼樣?”
祈寒酥瞥了白狸一眼,點點頭讓他去店裡更衣,随後就拿出自己帶來的漠蠶紗。
吳大奶奶直歎氣:“城主府也未必用得上這樣好的料子,放中原都能值一套三進的院子了,何必呢。”
“不妨事的,反正也用不上,不如換成錢買藥材。”
吳大奶奶沒辦法,隻能去後面取錢。
就在祈寒酥靠在櫃邊等候的時候,一道驚怒交加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祈寒酥!你怎麼還敢出來?!”
酥餅頭都沒回就知道是高文躍來了,小臉微冷,剛要回眸,就瞧見門口還站着兩個人,其中一個更是朝廷走狗。
啧,是那個地宮裡命硬的話痨。
“呀,祈姑娘。”王飲絮沒想到能在這街頭遇到祈寒酥,提着裙擺走了進來,露出了微笑,“聽秦教頭說你沒有随他們回來,正想着打聽一下呢,你就……”
“小姐!”祈寒酥不想再和朝廷的人扯上關系,忙打斷道,“真巧啊,沒想到你也來逛街。”
但是她打斷晚了,原本百無聊賴的叢令霄已經聽到了那半截子話,迅速轉過來看向店裡。
“喲,小姐來了,小店今兒真是蓬荜生輝呀。”吳大奶奶喜氣洋洋地出來,“您是想取衣裳,還是訂做新的?”
“都要的,不過今兒是陪貴客閑遊,恐怕不能耽擱太久,就先取成衣吧。”王飲絮道。
孰料叢令霄突然出聲:“你辦你的事,我不着急。”
說完,目光就掃向一側的祈寒酥。
“多謝叢公子體諒了。”王飲絮含笑望向祈寒酥,“祈姑娘今日也是來做衣裳的嗎,我在這兒倒是存了幾件襯膚色的料子,都是你們西城見不到的。要不要一道訂了,就當是小小答謝一番。”
“謝謝你的好意,其實我是來——”說着,祈寒酥的目光轉向櫃台上的漠蠶紗。
王飲絮的眼裡頓時露出驚豔之意,很快,她意識到什麼,不可置信道:“這漠蠶紗是你的?”
祈寒酥點了一下頭。
王飲絮輕輕皺了一下眉,有些不快,她剛才放言說讓祈寒酥去挑塊好的料子,但這件漠蠶紗一出,倒顯得她的料子有些拿不出手似的。
“這麼好的料子,該不會是做嫁衣的吧?”
祈寒酥正要否認,卻聽見高文躍驚叫了一聲。
“啊,原來你還沒死心啊……”
他原本以為經過上次城主府的那一場沖突,祈寒酥怎麼也得和他斷了,但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悄悄到裁縫鋪拿漠蠶紗做起了嫁衣。
……看來她是真的很想嫁給他做正頭娘子。
一瞬間,看着低着頭的祈寒酥,還有旁邊仙子似的王飲絮,高文躍的心有點亂。
一個是苦苦糾纏的癡心少女,一個是知書達理的高門千金,真不好選啊。
祈寒酥已經解釋到麻木了,懶得再和這些人糾纏,“這塊料子我已經退了,小姐如果喜歡,可以找吳大奶奶買。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就走了。”
叢令霄瞥了一眼,插嘴道:“确實是好東西,宮裡的貢品也找不出這樣的,放禹陽的繡莊裡隻怕會搶破頭。”
“這……”王飲絮剛要溢出口的推辭咽了下去,便叫住了祈寒酥,“這樣吧,馬上社火節就要到了,祈姑娘既然來了鋪子,總要置辦一身新的。你我身量一般,不妨就讓我送你一件如何?”
白狸怎麼還沒換完?
祈寒酥有點焦躁,但已經被人拉進了後面的屋子。
叢令霄找了椅子坐下來,一碟棗幹擺在手邊,順手拈了一顆丢進嘴裡。
“你們城主府的人恨不能眼睛長在腦袋頂上了,怎麼會欠這一個小丫頭的人情?”
“欠的何止是人情啊……”高文躍帶着一絲莫名愁緒。“有些情太沉重,是還不完的。”
叢令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