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曦一直在角落之後,誰也沒看到誰。
他身旁的年輕人系好鞋帶站起來的時候,看到梁仲曦臉色出奇的低沉,小聲問:“哥,怎麼了?”
等到陳彥琛回了房間的聲音傳來,梁仲曦才搖搖頭:“沒什麼。”
大概是因為陳彥琛回到房間的時候臉色太難看,失魂落魄的,以至于杜嘉黎以為他剛出去那一會兒就遇到了楊家人,而傅行川不明所以,都上前關切問他怎麼了。
就連一直低着頭一手抓着手機一手抓着乳鴿腿撕咬着的薛平貴都擡頭望了陳彥琛一眼。
就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玩遊戲。
傅行川給他倒了杯茶,擔心道:“怎麼了這是?”
杜嘉黎瞧着他這副表情,錨定不是遇到楊家的人就是遇到梁仲曦了,再看着這人死活扒拉不出一個字都嘴臉,立刻蓋棺,那必須是隻能看到梁仲曦了。
所以他自以為是地拍了拍陳彥琛肩膀,安慰道:“先歇會兒,喘口氣。”
傅行川還是不知道中間淵源,但也沒有多問,将茶杯送到他手裡:“喝點熱茶緩緩。”
陳彥琛擠出一個微笑:“我沒事,謝謝。”
薛平貴嚷嚷:“沒事那就上甜品了呗!”
杜嘉黎怒吼:“吃吃吃,吃你雞去!”
陳彥琛疲憊笑笑:“上甜品吧。”
吃點甜的也好,甜着甜着,可能就能忘了苦了。
人們都說這個宇宙很大很大,怎麼看都看不完,也有人說世界很小,轉身就能遇到。
而留學生的圈子真的很小,資訊發達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在國外的大學同學說不定就是自己小學同學的高中暗戀對象。
許多人和事本來以為都在五年前那場意外中一并埋葬的,但原來隻要發生過的事情,宇宙都會記着。
塵歸塵,土歸土,大地都記得。
剛才碰到的那個人,叫什麼已經記不得了,甚至這張臉也很久沒想起來了,隻是有些塵封的印記,卻在重逢的瞬間重新出土。
那個人離開前還多留了一句,“當年梁仲曦離開了你,算是他運氣好。”
誰說不是呢。
梁仲曦這麼好的人,苟且在自己身上這麼多年,用從前自己說過的話來說,"你這麼好,想要追你的人一定不少吧。就這麼栽在我這裡了,甘心嗎?”
這些話曾經酸溜溜地說過,也曾蠻不講理地喊過。
好比梁仲曦畢業晚會的那次,自己正巧生病了去不了,那晚大半夜送梁仲曦回家的,是一位男生。
就是這位,自己連名字都記不清楚的人。
當時陳彥琛捋着窗簾從落地窗看下去,還能看到這位男生多次試圖靠近梁仲曦,而梁仲曦都在躲閃。
陳彥琛認得這個人,這個人是跟梁仲曦一個系的,想方設法地接近梁仲曦也不是一天兩日的事情了,每次看到自己跟在梁仲曦身邊,都會朝着自己翻白眼。
是有那麼一次,自己正在學校的休息廳等梁仲曦下課,那人徑直走到自己跟前,趾高氣昂地嘲諷道,“陳彥琛,你憑什麼?梁仲曦這麼優秀,就你這種人,憑什麼留在他身邊。”
陳彥琛那時直接站起來一把拽住那人的衣領,冷笑道:“不服氣啊,要打一架嗎?敢嗎?打電話給梁仲曦說我欺負你啊,打啊。”
那人哪裡能跟這小子鬥瘋,當時罵罵咧咧地轉身就走了。然而這人之後在學校裡,到處散播陳彥琛混社會的傳言。
陳彥琛本來都不當回事,隻是後來到了後來梁仲曦畢業典禮的那段時間,剛剛好,陳彥琛的情緒已經在邊沿徘徊。
那晚陳彥琛看到那人送梁仲曦回來,梁仲曦回到屋裡後,陳彥琛一直擺着臉色,也不為别的,就是連自己都控制不了七情上臉。
梁仲曦瞧着他那臉色,以為他是不舒服而且因為去不了晚會不開心,回到家第一時間就是想抱抱他,結果陳彥琛一把就将人用力甩開。
陳彥琛說:“人家都送上門來了,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哪裡不比我好,人家說不定房都開好了,你梁仲曦還他媽還回來做什麼?”
梁仲曦那時候倒在沙發上就再沒動過,兩邊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摁着兩邊太陽穴,摁不走的是酒後的頭痛欲裂。
面對陳彥琛的脾氣,他也隻剩下疲憊的一句:“大小姐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跟他沒有半點關系。”
而陳彥琛甚至都沒聽他把話說完,就摔門而去。
在周遭走了一圈,最後還是坐在公寓門口的花壇邊上,一直低着頭,坐了一晚上。
其實那晚上陳彥琛自從在花壇邊上坐下後,心裡也一直不好受。自己這樣的脾氣,一次又一次地往一顆真心上插刀子,該将梁仲曦傷得很深吧。
直到第二天天沒亮的時候,梁仲曦的影子緩緩出現在自己視線裡,最後停留在自己身前。
梁仲曦上前将他摟進自己胸膛的瞬間,陳彥琛心裡湧起一晚上的浪潮終于決了堤。
那時二人都沒有說話,陳彥琛的淚水慢慢浸濕了梁仲曦的恤衫。
那晚的梁仲曦不知道陳彥琛的情緒已經不受控,正如陳彥琛也不會知道,那時候的梁仲曦其實已經因被梁家的事情煩到筋疲力盡。
一個畢業典禮,看着别人跟父母在這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熱情相擁,梁仲曦收到的隻有梁錦柏一條消息:有本事你一輩子都不要回來。
畢業晚會上,别人喝酒是助興慶祝,梁仲曦喝酒是借酒消愁,結果隻剩了愁更愁。所以陳彥琛将梁仲曦推開的時候,梁仲曦已經根本再沒有力氣跟陳彥琛争吵半句。
後來沒過多少天,梁硯鼎在家摔倒昏迷的消息傳來,梁仲曦還是在那年的聖誕夜回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