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秋了,晚風也滲了些秋意。
陳彥琛一聽就知道梁仲曦喝酒了,而且話說成這樣,起碼半支威士忌。
以前就是這樣的了,梁仲曦喝酒是能喝酒的,但也不會多喝,開心的時候小酌兩杯來助興,半支烈酒下愁腸的,那隻會是想要借酒消愁。
盡管不知道梁仲曦這次愁的具體是什麼,斷了六年的關系,陳彥琛能想到的隻有家庭和事業,也就是梁家的壓力和思寰的重擔。
也想起了梁仲曦的長期失眠,曾經在布魯克林,多少個夜裡梁仲曦陪着他入睡後,自己一個人去到陽台抽悶煙。
陳彥琛心裡起了層薄霧。
“你現在在哪?”
“公寓,客廳。”
“還能走嗎?”
“不能。”
陳彥琛:“...那你先躺下。”
梁仲曦語氣有些無賴:“你在幹嘛?”
這已經是十分鐘裡梁仲曦第三次問同一個問題了,陳彥琛耐着性子:“...我給你念書,你先躺下,好不好?”
過了一會兒,梁仲曦:“躺下了。”
人躺下說話的聲音是不一樣的,陳彥琛知道他躺下了,還聽到他似乎翻了個身,應該是在客廳沙發上側躺着。
梁仲曦聲音很沙很沉,好像沉進了深海一樣,他重複道:“躺下了。”
陳彥琛是有一刹那真的很想能夠飛到他身邊,酒後會口幹會燒胃,自己起碼可以給他倒一杯溫水。
罷了,陳彥琛合眼片刻回神,拿起手邊的書翻到書簽卡住的地方,看着滿頁英文,而且還都是在外人看來無聊無用且枯燥的專業知識,略微尴尬。
轉念心道,是你自己要我念的。
陳彥琛輕聲念起書上英文:
“...我們先假設整個宇宙就是一個獨立的環境,在一個封閉環境中,能量一直守恒,這是我們常說的能量守恒定律,但是仔細去想,永動機至今還沒被發明,是因為現實中每一次的反應都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能量轉換,能量無時無刻都丢失在宇宙裡,我們把這些以不同方式流失的“東西”,統稱為混亂,所以宇宙中的混亂程度一定永遠都在增加,這就是熱力學第二定理裡面說的熵增定律。”
“而宇宙中唯一做着墒減的,是人。”
“人類一直都在跟混亂作争鬥,我們去制定規章秩序,追求真理,建立關系,學會溝通,其實都是為了去跟混亂做對抗,是為了我們人類更好更有規律地生活。宇宙中的一切存在本無意義,每一個獨立的個體,如隕石,如花,如草,如一粒塵埃,更如人,其實都是一顆獨立而孤獨的星,如果沒有人類去與之建立關系,其實本無意義。是因為人的存在,一切才有了定義。”
“...萬物本趨于分離,是人連結了千萬關系。”
陳彥琛讀到這裡,就沒有再念下去了,電話另一頭也沒有再有聲音,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陳彥琛合上書,梁仲曦應該是睡過去了。
也是,這種東西,堪稱治療失眠絕對利器,誰看誰睡着,更不要說這麼個喝了半支威士忌的人了。
可是陳彥琛今晚卻失眠了。手機一直還在通話中,沒電了他就去充電,就是一直保持着語音通話。
陳彥琛平躺在床上,心裡反而異常的平靜。
分離那時候的撕心裂肺,還曾怨說過人們常說的時機或者緣分,到最後才明白,時機也好,緣分也好,都已經盡了它們的責任去讓他們相知相識相愛。
而他們的分離,都上帝早就譜寫好了的自然定律。
萬物本趨于分離,而曾經的自己,還沒學會怎麼去愛人,去維護這段關系。
還沒學會在與最愛的人的關系中,如何去做熵減。
這一晚相當的漫長。
第二天早上梁仲曦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明亮了,他才睜開眼,就覺得頭腦一陣脹痛,想着看看手機幾點,卻發現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
他從沙發上坐起來,頂着滿腦子漿糊,理不出半點思緒,回想着昨天晚上自己好像睡之前,有一把很溫柔的聲音在自己耳邊...念經。
神他媽的念經。
念的還是英文的經。
念着念着,自己就睡過去了。
口幹舌燥,起身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一杯涼水冷了腸胃,更難受了。
手機打開後傳來了好幾條消息,除了工作上的,都是梁太太問他這周末回不回家裡吃飯。
梁仲曦點開微信,置頂那位的顯示,是“通話時長6:19:01”。
頭更痛了,胃也痛。
念了六個小時的經,心也跟着疼了。
洗漱一番後,擦着濕漉漉的頭發一邊給自己煮了個瑤柱粥暖暖胃,順便給梁太太回了個消息:等會兒就回去。
直到上車之後,他卻再次點開微信置頂那位的聊天框,看了一眼那個“通話時長”六個小時,他出了地下停車場,還是直接把車向着北塘開去。
去到陳家敲門,開門的是樂倚雲。
樂倚雲意外,忙着請梁仲曦進屋,梁仲曦卻擺擺手,說:“雲姨,我就來找彥琛有些事,他在家嗎?”
樂倚雲遺憾道:“彥琛剛剛出門去了,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梁仲曦想起那輛牛油果,問:“雲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