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征看不清他臉上是何種神情,隻覺得現在的他跟白天比起來判若兩人。
而蕭奕珩就端坐于榻上,身影清瘦而修長,他緩緩起身又點了一盞燈,這才将整個船艙照亮。
裴征的目光落到陵遊臉上時着實吃了一驚,隻見他白皙的臉頰上沾染了不少血,乍一看有些駭人。
蕭奕珩不徐不疾道:“這些人都是皇後和大皇子派來暗殺我的,他們在飯菜裡下了迷藥,但這種伎倆對我根本構不成威脅,我便将計就計,将他們全都殺了。”
裴征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又看了一眼此刻神色如常的蕭奕珩,竟覺得他的城府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深,穩住聲線道:“殿下殺伐果斷,隻是我有些好奇,你将他們都殺了那誰來掌舵?”
蕭奕珩盯着他的臉看了半晌,眼底的情緒讓人琢磨不透,裴征瞧出了一絲暗諷的意味,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總不會是我吧?”
蕭奕珩眼底暗諷的意味更盛,眼風往左手邊一掃,裴征順着看過去才注意到門簾後面有個人縮成一團正瑟瑟發抖。
裴征心道:想必此人就是船夫了,好在蕭奕珩并未趕盡殺絕,知道留他一命還有用。
此後的時日,那船夫便在蕭奕珩的威逼利誘下小心翼翼地行船。
離岸越遠,方向就越不好辨認,裴征精通天文地理,從風向和日出的方位便可大緻推測出應該往哪個方向航行,與船夫的經驗之談大緻不差。
帆之上印着陳國白虎圖騰的船駛入茫茫東海之後變得很渺小,在一碧萬頃、無邊無際的東海之上猶如一葉扁舟。
在海面上漂泊了數日之後,放眼望去全是波濤,已不見陸地。
蕭奕珩平日獨自在船艙内打坐調息,甚少出來,裴征夜觀天象估摸着這兩日恐有飓風,他沒有出海的經驗,眼下船上又沒有多餘的人手,若此時遇上飓風實屬大事不妙。
當天夜裡,幾人所乘之船駛入了東海縱深處。
大風刮過,在海上掀起黑色的波濤,層層疊疊連綿不斷地湧來,一浪高過一浪,猶如幽暗的深淵。
船身開始颠簸搖晃,陵遊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桌椅,轉頭看向蕭奕珩道:“主上,咱們好像遇到風浪了。”
蕭奕珩與他相比顯得要鎮定許多:“在海上遇到風浪再正常不過。”
“可是……”陵遊話還沒說完,一個浪頭就打過來,船身颠簸得更厲害,他險些沒站穩。
蕭奕珩這才打起了精神,立刻起身去了艙外想要一看究竟。
外面不知何時起已狂風大作,海面上除了翻湧不息的波濤,似乎還冒着不明的黑氣,讓人見了心驚膽戰。
裴征本來在幫船夫掌舵,見蕭奕珩出來後不假思索道:“殿下,情況不妙,你還是别出來為好!”
此時潑墨般的夜空中忽然扯出一道白光,緊接着就是轟隆的雷聲,仿佛下一刻便會大雨傾盆。
蕭奕珩正暗自忖度此番運氣着實太差,不料目光一晃卻瞥見海裡驚現一條巨大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疾速從船底掠過,仿佛是一道黑色的閃電。
陵遊也看到了這一幕,驚異道:“那是什麼東西?”
裴征心想那條黑影如此龐然大物,必然不可能是水蛇,腦海裡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莫非是龍?”
一旁的蕭奕珩默不作聲,下一刻船身再次劇烈颠簸,似乎船尾被什麼東西猛然撞擊了一下,失去了平衡。
此時船夫顫抖的聲音裹挾着陰冷的海風兀自響起:“不好!是走蛟!”
餘下三人聽了這話皆是不明所以,船夫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也來不及向他們解釋,因為方才撞擊那一下讓船身破了個洞,海水直灌而入,再加上狂風肆虐,船身已經開始向一邊傾斜。
裴征竭力保持冷靜,在腦海裡衆多經書中搜尋着關于“走蛟”二字的記載,最終隻想起來潦草卻又言簡意赅的一句:蛟修煉千年後沿江入海化龍。
如果經書上所言非虛,那麼他們便是遇上了傳說中的“走蛟化龍”。
相傳蛟栖息在江河深淵之底,而龍可以馳騁于天地間,蛟修煉一千年後可趁洪水泛濫之時潛入海裡化為龍。
簡而言之便是這隻蛟正在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