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珩恍惚間聽見裴征的喊聲從虛無缥缈之處傳來,迷離的意識逐漸清醒,随着叩門聲越發急促,他方才大夢初醒,忙撐起身子。
此時蕭奕珩腰上忽然傳來一股力道,輕輕往後一帶,随後他整個人就陷入一個微涼的懷抱,如同昨夜無數個像被霜雪裹挾的瞬間一樣。
連澈清冷的嗓音在他耳畔幽幽響起:“我已施法将門鎖住,他進不來的。”
聞言,蕭奕珩暗自松了口氣,适逢裴征在外連聲叫喊,他如平常一般不徐不疾道:“你先去祈年堂,我随後就到——”
裴征終于等來答複,懸着的心這才放下,應道:“殿下沒事就好,那我先行告退。”
待門外已悄無聲息之後,蕭奕珩這才逐漸平複心緒,可當昨夜種種浮上心頭之時,反而将其攪得心神不甯,本來身子滾燙如暖爐,此刻擁着連澈卻覺得如同置身雪中,分不清炙熱還是寒冷。
蕭奕珩猶豫片刻正不知如何開口,連澈便輕聲道:“阿珩,你這位幕僚是什麼來頭?”
蕭奕珩頓了頓,如實道:“他父親本是高太尉的幕僚,但後來因為一些事情得罪了高太尉,被其誅殺,但他僥幸活了下來,秋闱名落孫山之時遇到了我,我見其言談舉止頗有将相之風便收入麾下。”
話音剛落,蕭奕珩又補上一句:“怎麼,有何不妥?”
連澈淡淡道:“并無什麼不妥,隻是覺得你這位幕僚頗具膽識,非池中之物。不過他父親竟然和高太尉有牽扯,這倒出乎我意料。”
“你放心,他父親雖是高儀的幕僚,但并未與其同流合污,相反,正因他背叛了高儀,才落得不得善終的下場。”
連澈沒問裴征的父親因何事得罪了高儀,修長的手從他腰間一路而上,最後撫着他的脊背輕聲道:“阿珩,我相信你的眼光。”
這話是半分不假,在連澈心裡,蕭奕珩自幼便心思細膩,無論做什麼都小心謹慎,生怕踏錯一步,既然裴征能得到他的賞識并為他效力,證明他确實是個可塑之才。
眼看時間在慢慢流逝,蕭奕珩沒工夫再與連澈閑談,匆忙起身梳洗了一番後便去了主殿。
連澈卻是不緊不慢地穿好衣裳,從容地看着蕭奕珩離去的背影,腦海裡回想起昨夜種種,一抹掩藏不住的笑意又浮上眼底。
裴征等了将近一炷香時間,心中早就起疑,因此在見到蕭奕珩的第一眼便開始發問:“殿下可是傷勢過重?我聽聞王城有位神醫可謂是妙手回春,不如請他入宮一趟?”
“不必,我已無大礙。”蕭奕珩隻應了這一句話便從容地落了座。
裴征見他神色如常,一舉一動也與平常并無二緻,别說和昨晚比,氣色甚至較之尋常還要好,心中登時覺得奇怪:“殿下這傷怎麼好得這麼快?方才您遲遲不應門,我還道出了什麼事。”
“咳咳……”蕭奕珩輕輕咳了兩聲以掩飾心虛,遂正色道,“這些都不重要,把你調查到的結果說給我聽。”
說起正事,裴征絲毫不敢懈怠,畢恭畢敬道:“齊弘在陵川已當了五年城主,平日裡倒也并未如何欺壓百姓,除了終日碌碌無為、隐瞞災情、私吞赈災款,做的最過火的一件事就是花重金替侄兒買了個官。”
蕭奕珩的眼神忽而變得銳利:“賣官鬻爵,依照陳國律例該當如何?”
“自然是要罷官,牢獄之災也是免不了的,若其他罪行也一并坐實,應當斬首示衆。”
“即刻去查,三日之内我要看到罪證。”
“是,殿下。”
上次蕭奕珩揭發齊弘未果,一來由于缺乏鐵證,二來時間過于倉促,他忙着應付災情,實在沒有多的精力來整治齊弘。如今終于得閑,蕭奕珩勢必要拉這個貪官下馬,既然貪污一事在陳國已司空見慣,蕭績不見得會放在心上,那就從别的地方入手。
“對了,殿下,還有一事,聽聞北漠王派遣使臣來陳國朝貢,頗有示好之意。”
蕭奕珩沉思片刻,唇邊噙着一抹極淡的笑意道:“北漠王素來狼子野心,豈有示好之禮?說起來北漠雖不如陳、齊兩國強盛富餘,但疆域甚廣,若能收入囊中,對陳國來說如虎添翼。”
“殿下說得是。”
次日黃昏時分,宮人便前來通傳聖旨,國主将在禦花園設夜宴款待北漠使臣,屆時幾位皇子和股肱之臣須得到場。
蕭奕珩不知北漠使臣此番前來是為了什麼,隻得準時赴宴。彼時其他人也陸續到場,他在東面落了座之後擡眸望着那些顔色各異的衣袂,隻覺绫羅綢緞穿在這些人身上顯得俗不可耐,遠不如那一襲月白衣袍淡雅出塵。
心下想時,蕭奕珩遠遠便瞧見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此時以國師身份來赴宴的連澈正踏着慢悠悠的步子朝這邊走來,每一步都不徐不疾,儀态端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