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暾擦着頭發從浴室出來時,程如箦坐在床上,正靠在牆邊寫日記。
她一眼就認出來程如箦手上的筆記本。“嗯?書還沒看完就開始寫讀書筆記嗎?”
果然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填坑。
程如箦頓筆,老實回答她:“現在寫的是日記。”
“哦。”鐘暾也沒再問什麼,她吹幹頭發,也爬上床,靠坐在床頭,看着程如箦。
程如箦蓋上筆帽,正将日記本放在枕頭下。鐘暾突然問她:“你那天丢下人家自己先溜了,是為什麼呢?可能不是因為裙子弄髒了吧?”
“怎麼突然問這個……”程如箦放好日記本,回過頭發現鐘暾坐在對面,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像是想要看出點什麼答案似的。
這是鐘暾第一次這樣八卦地問自己私事,還是這麼直接的八卦,她感到有些驚訝。但是具體原因,她卻并不想明說。
鐘暾回答她:“有點好奇。你朋友,會是什麼心情,你……”鐘暾沒有說下去,沉吟着。她單手撐着臉,小拇指無意識地搓着眉尾。
程如箦想到這,垂眸深深地歎氣,半晌沒有回答。
樂遲在第二天來過學校。程如箦走向校門口時,樂遲已經等在那裡了,他手裡提了一個紙袋,看見她,滿目欣喜地招手。
兩人信步走着,樂遲像是無事發生一般,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她聊着學習的事情。
路過體育館,一面玻璃外牆上映出兩人的身影。
“诶,等等。”樂遲叫住了她。
程如箦轉身。
樂遲湊了過去,站在她身旁,舉起手機拍了一張合影——他的左手自然地搭在程如箦的左肩上,微微歪着頭笑着。
程如箦突然很難過,以前他們這樣親密地站在一起,她絲毫不會在意。而現在,她默默拿開了樂遲的手,對他說:“去那邊走走吧。”說完她朝着湖邊走去。
樂遲看着程如箦離去的背影,和被拿開的手,快走了兩步。他走在她身旁,開口道歉:“對不起啊小茹,害你裙子被弄髒了。呐,我昨晚去給你買了一條差不多的。”
紙袋裡原來是特意給自己買的新裙子啊。
“不用了,你拿去退掉吧。是我看手機沒有注意到,跟你沒關系的。”她想說對不起,遲疑着,沒有說出口。
“那我先幫你提着,等會兒你帶回去吧。”
程如箦沒有再說什麼。
兩人走在沿湖的石闆路上,四下沒有多少人。湖畔間植柳樹,依舊碧綠繁茂。有人折了柳枝編成了環,卻丢在了路邊。
程如箦走過去,撿起了柳環。她視線找尋着垃圾桶。她突然說:“樂遲。”
樂遲站在一邊看着她——長身玉立,溫潤出塵。隻是臉上看起來有淡淡的疲憊,像是沒有睡好。他像是預料到她要說什麼,微不可覺地歎氣。“嗯。”
程如箦向着前方走去,樂遲跟在她身後。
聲音從他前方順着若有若無的微風飄了過來,落在耳朵裡,喚醒埋藏的回憶——“小遲哥哥。”
八九歲的時候,他爬樹取下羽毛球,在程如箦崇拜的眼神裡,得意地仰起頭:“快說謝謝小遲哥哥。”
“謝謝小遲哥哥。”程如箦乖乖地叫她,那時小女孩的聲音還有些甜。
樂遲把羽毛球遞給她,摸摸她的頭,笑道:“真乖!有事叫小遲哥哥,哥哥都會幫你實現哒!”
小程如箦眼睛閃閃地,看着他,點點頭。
樂遲沒有想到多年以後,程如箦這樣叫他,卻是對他說:“你回去吧。”
她将柳環丢進了垃圾桶。
*
一個假期不見,林言之開啟了今夜的卧談會。
鐘暾正躺着想事情,想了很久也沒有個結果。
程如箦當時思考了一陣,緩緩搖頭,回答她:“這個請恕我無可奉告。我隻能說,尊重别人的想法,堅持自己的選擇。”
鐘暾轉念一想,也是,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她看了看曲河星的聊天框,終究是沒有點進去。
“你們體育課都選了吧?”林言之本來在聊假期與家裡熊孩子鬥智鬥勇的光榮事迹,突然話鋒一轉,問道。
“我選了瑜伽,因為可以坐着……”尹清書此話一出,林言之大笑,問她要不要跟學校申請一門冥想課,直接上課打瞌睡算了。
尹清書氣得爬起來,鑽到了林言之床上,兩人笑鬧在一起。
尹清書被林言之按住了,掙紮無果。後者得意地笑:“小樣,這麼弱還敢來挑釁姐姐我。”
她松開尹清書,順手給她蓋上被子,戲谑道:“姐姐我選的可是跆拳道,以後在座各位出門可以橫一點,不用客氣啊。”
鐘暾忍不住也笑了,她偏頭看對床,提醒床上的兩人:“你倆收斂點,這邊還有一個未成年呢。”
“你們選的什麼?”尹清書對鐘暾的調笑不以為意,她撐起身子看着對面問。
“乒乓球。”
“乒乓球。”
“诶?你倆商量好的?”擠在一起的兩人異口同聲地問。
鐘暾擡頭看,暗夜中仿佛看見程如箦的眼睛。
“沒有,我會一點點……”程如箦看不清鐘暾的臉,又躺下了。
“乒乓球考試簡單,我就選了這個。”鐘暾答道。“考試時兩人對打,限定時間内打了多少個球就多少分。”
“這算簡單嗎?”尹清書差點懷疑人生。
“我也覺得,要是球老接不住,豈不是挂科?”林言之附和。
“不會的。而且小四同學不是會一點嗎?這下就算我菜,也有人兜底了吧。”鐘暾自動将自己與程如箦分到了一個隊。
“那應該,沒問題吧。”程如箦想了想,贊同了鐘暾的說法。
結果到了上課的時候,自由活動時間鐘暾一次次拍飛程如箦發過來的球,開始思索她那天晚上說的究竟是“一點點”還是“億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