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是不為世人所熟知的秘境,裡頭鬼影幢幢、魑魅魍魉橫行,掩藏于其中的各色妖物異獸較外界猖狂兇惡數倍。成千上萬的無法計量的豎瞳無聲無息間睜開,對着幾個誤入的修士露出垂涎欲滴的貪婪目光。
修士的血肉筋骨對它們而言,都是大補。
寸草不生的荒漠後是連綿起伏、高聳入雲的山林,滾燙如岩漿般的紅日稍稍降溫,山林間飛旋拂過的風卻攜上淩冽似刃的寒意。
想往前,便必須經過這裡。自山腳向上隐約出現條狹窄小道,兩個女修并列而行。她們的眉眼頗有幾分相似,一人銀裙,一人紅袍。
銀白長裙的法修行走時身形遲緩、略顯蹒跚,指尖靈光閃爍,水木相生,相較于幹旱枯竭的黃沙大漠,這裡對她而言還算是個有利的環境。
旁邊的姑娘一手扶她,另一隻手上赫然提着把雕刻金紋的鋒利長刀,臉頰左側蔓延至肩頸處有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是方才不慎被黃沙中埋伏着的怪物撕咬下來的。
已吃過一次虧,知道這秘境中任何一處都不可小觑,現在二人肩肘緊貼,盡力遠離附近看似沒有動靜的荒林。
她們身前另有兩人。
正前方走着披黑色連帽鬥篷的劍客,眉如遠山,眸含秋水,應是個娴靜文雅的姑娘,偏此刻周身環繞一股子凜然肅殺的劍氣,将原本的氣質生生壓下七分。
鬥篷下藏着的背脊大半都被鮮血浸濕,上頭的傷來不及包紮,毒素也僅被暫且抑制,傷口亦有腐爛的迹象,行走時痛楚難言,急需處理。
她右手緊攥劍柄,臉色緊繃,正細細端詳左手中端着的羅盤。
然而盤上指針顫動不休,無法借此判斷。
謝青珏忍不住歎了口氣,餘光瞥見旁邊那不肯好好走路的人一直探頭探腦地試圖觀察,便順手将羅盤遞去:“你的卦象如何?”
“不如何,這鬼地方的天象被遮掩住了,壓根不能蔔卦。”
繁雜銀飾叮鈴作響,說話帶些口音的苗女眉頭一動,目光驟然淩厲,來不及管羅盤上的顯示,紫色百褶裙微揚,身形猛地後退,很識相地退至其餘三人中央。
一隻小巧的埙出現在她手上,既而響起的,是段類似于雞鴨鵝混叫的雜亂魔音。
持劍跨步護在她身前的劍修痛苦阖眸,擡起空着的手捂住耳朵:“這麼多年了,你就丁點沒練過吹埙?”
枝葉窸窣聲突兀升起,被埙音召喚過來的層出不窮的五毒靈獸蟄伏于黑暗中,齊齊做攻擊狀。
後頭,宋岚宣眉梢一揚,長刀随意于指尖轉了兩圈,輕笑着接話:“可别這麼說,世上能吹出如此埙音的隻有咱司聖姑,其他人想吹還吹不出來呢。”
半空中藍色水紋流轉不息,宋蘭馥雙腿上仍布有剛剛被荒漠黃沙中的毒物撕咬出來的傷痕,這會兒密密麻麻地泛着疼,但旁邊的家夥說話實在不着調,害她也莫名彎了彎唇。
宋家阿姐含笑的目光輕飄飄掃過宋二那遭了罪仍不肯停歇的膀子。
一陣涼飕飕的山風刮過,宋二動作稍頓,趕緊端端正正地将自己的長刀放回了腰間。
被幾人護在中間的司遙翻了翻白眼,礙于要吹埙,一時抽不出空怼回去。
護在衆人最前方的劍修不經意間回眸,把幾人的動作都收入眼底,眉尾輕垂,視線于宋家姐妹二人身上停頓,碧翠色的瞳孔中滑過些許羨慕。
不過片刻後,幾人也沒工夫再耍嘴皮子,被窺視觊觎的感覺愈發濃,令她們的脊背隐隐發涼,修士靈敏的五官和探出的神識都探察到了強大鬼怪的蹤迹和威脅、正齊齊發出尖銳的警報。
不隻一個,是一群。
這一群魑魅魍魉自山林暗影中逐漸逼近,将她們重重包圍。
謝青珏手腕翻轉,劍刃微側,她靈根屬木,毫不猶豫地将靈力刺入四周林木,試圖反客為主、操縱這些不知生出多少惡靈的奇花異草、枯藤古木。
宋蘭馥與宋岚宣同步轉身,除卻中間的毒修,其餘三個都背對着背,神色忌憚且慎重。
水藍靈光環繞包裹衆人,刀光與劍氣蓄勢待發,擾人的埙音未曾停歇。
打破寂靜的,是一聲極低的倒吸氣。
縱然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沒料到她們運氣會這般背。
百鬼夜行也就罷了,帶頭的竟還是個化元巅峰的老鬼。
高懸頭頂的玉鏡皎潔萬分、亮得駭人,這樣銀白如練且毫不吝啬傾瀉而下的月光中,謝青珏忍不住扯着唇角無聲苦笑,她自個兒才剛觸碰元嬰中期的邊界,宋蘭馥晉升元嬰亦未過多時,其餘兩個都是金丹後期。
如果她的眼睛還沒瞎得徹底,這老鬼後頭跟着的那群鬼物裡,金丹元嬰大把大把的有。
若無意外,簡直是肉眼可見的死局。
到了這地步,宋岚宣的嘴巴還不肯停,長籲短歎:“沒想到最後是跟你們呆在一起,我連道侶的手都沒摸着呢,虧了,虧了。”
謝青珏眯眸打量鬼怪群,冷靜尋找幾絲逃生的機會,此時一心二用,溫聲提醒宋二姑娘:“不是手,是影子。”
宋岚宣别說手,恐怕連道侶的影子都沒摸着過。
亂七八糟的埙聲終于停了下來,從有枝葉遮擋的地方起,一直蔓延到她們外圍,層層疊疊地布滿了築基到金丹不等的五毒靈獸。
苗女以指尖轉動着埙,單手叉腰,眸色陰沉,攜着濃濃的口音冷哼:“想那些,趕緊開打,老娘還等着出去扒了那群孫子的皮。”
五毒靈獸皆已窸窸窣窣地攀爬攻上惡鬼,漫天鋪地,紫霧重重,看得人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