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不算完勝,看她再施一計“順手牽羊”,或偷或騙或搶,盒子必須拿到手。
段公子趸上二樓,攔截正欲出台的寶蟾姑娘,憑借姣好皮相外加一張巧嘴,以錯失競拍良機為借口,打探“冰山客”來由。
令她驚訝的是,寶蟾并不認識這位冰山客,亦對其來意及闊綽手筆迷惑不解。
段公子微笑颔首,敬了一碗“大紅袍”給寶蟾,看着她一飲而盡。
大約半刻鐘功夫,寶蟾眉頭微蹙,臉色發青,渾身發抖,雙腿打着顫兒告别,急奔茅房。
段公子嘴角翹了翹,茶碗裡哪有什麼大紅袍,是她方才外出隔壁藥鋪采買的番瀉葉,有通便潤腸功效,治一治寶蟾的便秘老毛病。
如玉公子輕輕阖合閨門,翻箱倒櫃找出煙雲羅紗裙,對鏡貼花黃。
啧,今日的寶蟾姑娘,怎得格外美豔方物。
*
時楓近來運交華蓋,登門造訪發小納征,平白無故惹出一身煩擾,心裡這口悶氣始終難以纾解。然他不欲與女子相計較,隻當自己白日撞鬼,啐兩口唾沫了事。
眼前正有件要事,亟待他解決。朝廷并非無故調任他這位“罪王世子”,當三品京衛指揮使。
前任指揮使勾結西南藩王,賣官鬻爵,密謀将藩王親信安排皇帝鼻子底下共事。指揮使與親信接頭時,被錦衣衛撲個正着,捉拿羁押诏獄,京衛群龍無首。
京城正值多事之秋,時楓在這節骨眼走馬上任,第一把火必然先将前任餘黨翦除幹淨。
京衛四品指揮佥事,綽号“三哥”,乃前任指揮使老部下,不可能不知其罪行。事發之時因病告假,未被抓住半點把柄。
時楓監察三哥月餘,并未抓到任何實質證據。隻查出三哥有一相好“寶蟾”,是“春月坊”的花娘,三哥每月休沐旬假都會點寶蟾的樁。
事發之日,三哥正是因為與寶蟾偷偷相會,才錯過接頭事宜,也因此撿了條性命。
三哥通敵線索查無實證,時楓隻好打起寶蟾的主意,期望能從花娘嘴裡套出蛛絲馬迹。
可讓誰去執行“套話”任務呢?
侍衛晴雷一聽,搖頭如撥浪鼓,“使不得使不得。”
他攥緊腰間雁翎刀,“屬下年紀小,恐被反套路。況且——”他咽口吐沫說道:“屬下尚未婚娶,傳出去毀我清譽。”
晴雷年方十六,從小跟着時楓戰場拼殺将近十年,跟随時楓調回京城。
時楓瞪他一眼,“你有屁清譽,留着自個兒玩吧。”
沒辦法,隻得老将親自出馬,春月坊會一會美嬌娘。正趕上行院舉辦舊物拍賣促銷活動,所謂“買一贈一”,恩客須拍下花娘的信物,方得免費春宵一刻。
“都是噱頭。”時楓啐了一口,撲棱躺倒紅木塌床,翹起二郎腿。
窗格敞開,微風慵懶地拂過面頰,淡淡花香停留鼻尖,好似少女裙擺飄揚,時楓不知不覺睡着了。
夢中視野寬闊,圓月升紫湖,氤氲散高樹。時楓側卧湖邊一席,臨風對月暢飲,慨歎人生幾何。
酒半微醺,忽見遠處一白衣女子,自薄霧深處來時,匆匆一閃而過。
他揉了揉醉眼,疑心自己撞鬼。迷惘猶豫之際,白衣女子趸至湖邊,撲通跳入深湖。
時楓蹭的躍起,縱身鑽進水波,幾個翻轉,終于抓住女子,掙紮拖拉上岸。
見女子已然暈厥,時楓顧不得男女倫常,握拳敲擊腹部,施展急救術。
未幾暇,女子蘇醒,翻身咳嗽嘔水。時楓貼心地拍其後背。
等到女子略微好轉,時楓這才得空定神睇她,不看不知道,白衣女子竟是溫如初的新婚發妻,蘇绾。
婚禮喜宴,他親眼見證一對妙人喜結良緣。雖未目睹新娘嬌容,新郎的風采與得意,寫盡如玉面龐。
“為什麼?”他感到迷惑不解。
蘇绾無力地掀眸,眼神觸碰到時楓,瞬間凝滞,如受驚的小兔,咬緊灰白嘴唇,瑟瑟發抖。
“是時、時将軍,我、我知道錯了。”
時楓疑心她尚未清醒,“你錯在哪裡?”
“我、我不該,弄髒将軍的靴子。”
納征宴席的一面之緣,的确觸了他的黴頭,但他後來得悉,罪魁禍首是蘇家嫡女,所有誤解也一并消除。
“該道歉的人,是我。我誤會你了。”時楓咬了咬唇,他不擅長表達歉意。
蘇绾搖了搖頭,“不……不是誤會。”
蒼白的臉龐閃着晶瑩微光,不知是淚,還是水。
“我這樣的人,不幹淨……”
眼眸失去了光彩,餘留灰蒙蒙魚眼白。
時楓驟然感到心髒被人揪着不放,鑽心地疼。他欲問清楚前因後果,可他決定暫時放棄這個念頭,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攥了攥拳,“不要這麼說。你是位好姑娘,要好好地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眼眸瞬間點亮星輝,隻一刹那,迅速黯淡,無力阖合。
蘇绾又暈了過去。
望着破碎的玉兔,時楓猶豫一息,終放下心防,将蘇绾橫腰抱起。
懷抱中的身體輕飄飄,又沉甸甸,拉扯他的心,起起伏伏,上下颠簸。
蓦然間,心裡産生一個想法,瘋狂荒誕,違背人倫。
他想庇護她。
月輝映照,風散薄霭,忽然錦白衣袍眼前一閃。
“榆白,你懷裡抱着的,可是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