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低沉而穩重,呼嘯轟鳴灌入耳際,帶着不可承受之重。刹那間,蘇绾的心靈仿佛被裡外滌蕩,溫瀾潮生,所有委屈和不滿一掃而空。
“我保證不再有下次。”
蘇绾倒在寬闊的胸膛,貼近溫暖狂跳的另一顆心,滿腔孤寂找到填補。漸漸地,堅硬如鐵的外殼開始冰泮,死寂的心又重新活躍起來。
心裡仍有些納罕,為何狂暴野獸突然變得溫馴柔軟,不再對她利爪相虐,難道她念了什麼馴獸咒語不成?
她怎會知道,他之索求,僅僅兩滴眼淚而已。
在他聽來,惡鬼之說荒誕無稽,宛如天方夜譚。但他曉得蘇绾有癔症和瘋症病史,擔心她又一次瀕臨崩潰。隻恨自己被嫉妒迷蒙了眼,變成蘇绾口中所說的“惡鬼”,推她堕入無盡深淵。
不過,至少有一個答案他能夠确認:她對那戴假面具的“惡鬼”,全是敷衍;而她在他面前流下的眼淚,也不是騙他。
如此一想,他禁不住得意起來。
“蘇绾,我可以做你的劍,隻要你能乖乖聽話。”男人湊近她耳畔,聲音低沉雄渾。
盡管那話語仍然充斥着專橫跋扈與滿溢的控制欲,但是蘇绾明白,讓不可一世的“冷面閻羅”低頭認錯,心甘情願做她的棋子,難于上青天。
蘇绾偎依在他懷裡,睫毛剪了剪,眼眸凝結萬年風霜。她不惜重活一世,終于抓住了時代的潮流,救命的稻草。
有他在,她可以的。
時楓捧她在懷裡,好似一塊寶貝,抱了許久,怎麼都抱不夠似的,直至蘇绾開始掙紮,“你還不快走,耽擱太久,會被人發現。”
可他卻死活不肯挪身。
方才不得盡興,火氣猶殘,這會子又有些蠢蠢欲動,萬物複蘇的迹象。
“做你的劍,總要有些好處。”
時楓挑了挑眉,睐着佻達的眼,嘴角噙着不懷好意的笑。
蘇绾杏眼圓睜,都什麼時候了,這條黑狗居然還想禍害她,難道之前做得那些都白白付出麼。
她堅決果斷地搖搖頭。
時楓不肯收回成命,鳳眸一翻,擺出無賴相,“契約裡怎麼說來着?我想睡你,随時随地都可以。”
蘇绾直想狠狠捶死他,這家夥的腦子長在下半身,都不考慮後果。外面那麼多雙眼睛盯着,被人發現隻有死路一條。
男人卻不管不顧,火氣上湧,天王老子來了都不怕,邪魅勾唇一笑,“本将軍保證下手悠着點。”
蘇绾拗不過他,輕歎一口氣,不喂飽這匹欲獸,鐵定不會妥協讓步。她隻得收起抵抗的心思,化身待宰羔羊。
窗孔嵌進來微光,涼雨斷斷續續式微,偶有幾滴水珠倏然而落,又在熾熱情潮起伏中,升騰為薄霧袅袅。
時楓守信,果然沒有吃死力,但他習武之人,身強體健,膂力過人,與常人大小亦不同。
男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所到之處,每一下都是震撼心靈的緻命打擊。
蘇绾隻覺得昏了又死,死了又生,不住低低哀求,淚灑了幾輪,也未曾改變他的兇狠霸道。哪裡還是之前那個低聲下氣說着“我錯了”的人。
蘇绾流着淚,“求将軍輕一些。”
然而換來的,卻是更加猛烈的驚濤駭浪。翻天浪花拍打船闆,遮掩隔間内的低吟。
時楓眷眷不舍從溫柔鄉割舍出來,心裡直呼爽快。像啜飲一甕陳年佳釀,渾身毛孔都清爽敞開,熏風解愠。
他有理由懷疑,蘇绾是某種精靈花妖所化,渾身軟綿綿,觸摸嬌滴滴。入之則又變作兇惡八爪魚,狠狠咬住不松口。他非要使出全身盡數,與之纏鬥三百回合,方有勝算。
時楓深刻體驗到那句話的精妙,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樣一塊尤物寶貝,得之幸之。當然不肯輕易拱手讓人。
為薄紅顔一笑,铤而走險亦值得。
時楓盤算着計劃,站起身更衣,不小心觸碰蘇绾的腳踝,她眉間輕輕一蹙,聲音極低地“啧”一下,卻被黑豹般靈敏的感官捕捉。
“傷了?”
他猛然間意識到,蘇绾為服從他的命令,佯作摔倒甲闆,崴傷腳踝。心裡似被狂風暴雨肆虐後的沉寂,臉色瞬間晦暗。
時楓從懷裡掏出一枚六角剔紅漆盒,棋子般大小,裡面存放一種墨綠色透明膏體。時楓蘸取藥膏,捧起雪白腳踝,溫柔地扭動摩挲,“他有沒有逼迫你?”
蘇绾回憶起涼亭内驚心動魄一幕,不禁身子骨顫了顫,卻是垂下頭,一言不發。
她向來不愛訴苦,時楓也不再深究,他大概猜到,溫如初多半又揪着她的錯處,不肯放過她。
男人咬了咬後槽牙,“你不要急,答應你的事,我都會做到。倘若他再要你做些你不想做的事情,直接拒絕他就是,剩下的交給我來辦。”
時楓将漆盒蓋好,丢給蘇绾,“拿去用,每日早晚塗抹,三日必好。”
蘇绾秀眉輕皺,滿臉厭惡之色,“什麼鬼東西,毒藥嗎?”
時楓睨了她一眼,沒好氣地答道:“殺你焉用毒藥?一掌劈死你就夠了。我在漠南駐防時,這東西救過我的命。”
蘇绾撇撇嘴,撫摸着受傷的腳踝,疼痛感已減輕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按摩的效果。她皺皺粉紅鼻尖,冥冥之中,似乎摸索到一點與他相處的經驗。
忽然敲門聲驟起,震得蘇绾一顫,“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