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河的一處街道,客棧二樓。
“吱呀”一聲響動,方才還跪倒在賀蘭梨花屋中的男子此刻貓着腰進來,看到桌後方站着的熟悉的身影,害怕得下意識咽了一口唾沫。
男子掏出方才賀蘭梨花賞給他的金銀,鼓鼓囊囊地堆了桌上好一塊地兒。
屋内霎時金光玉燦,在燭火的掩映之下,更加耀人奪目。
“大人,都按您的吩咐給郡主說了。這些東西是她讓我去賄賂楚家,探聽消息用的,都在這兒了。”
男子推了推這堆珠寶,發出一陣響動。
這時,背着手的男子終于轉過身來——屋内不算明亮的視線之下,隻看得見林澈的半張臉。
見到這堆金銀珠寶,他略顯詫異地揚眉,不得不感慨,這梨花郡主果真是大手筆。
很快,林澈将目光落在面前的男子身上。
他随手丢了一隻嵌着十餘顆米粒大小的東珠金簪到男子懷中,又将懷裡的一封信擱到桌上。
“别嫌少。這東西可都是些贓物,記得把它們摳下來再花,否則被人追查到了——”
就是是掉命的買賣。
“多謝大人賞賜!小人一定守口如瓶!”男子聽明白了話中的威脅,千恩萬謝收下,看着桌上那封信,又問:“不知大人這次要小的怎麼做?”
林澈撩了袍子,一屁股坐下,“你先拆開看看,然後再把這封信交給賀蘭梨花就可。你若是個聰明人,應當知道回話的時候,還要說些什麼。”
男子眼珠一轉,諾諾應聲,“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等男子拿着信離開後,一室之内重新恢複安靜,落針可聞。風吹進窗戶的縫隙,燭火一搖,金玉珠寶之光在屋内四散。
林澈嘴角微勾,看着帷簾的方向露出一抹玩味之色,“出來吧。”
話音未落,一卷書便提起了簾子。
握書的手骨節分明、青筋遒勁,謝輕舟冷淡的眉眼赫然出現在簾後。
俊逸非凡的臉上金光搖曳,竟多了些奢靡妖冶之氣。
林澈眼皮半擡,看着他揶揄道:“賀蘭梨花那邊都按照你說的辦了,接下來我是不是該去楚家,幫助咱們的容娘子,給她弟弟準備成親了呢?”
謝輕舟嘴角上揚,不鹹不淡應了一個“好”字,又送了一句“多謝”。
林澈郁悶地“哼”了一聲,納悶道:“這有的人外任,幾年工夫什麼都有了。不像我,冷鍋冷竈冷炕頭,怎麼什麼都沒有。”
謝輕舟嗤笑,手裡的盤珠刮了刮眉心,好心提醒:“楚容還未成婚,有我保舉,你盡可以在外祖父面前一試。”
此言一出,林澈立即讪讪閉上了嘴。
他皺眉拒絕:“不必了、不必了。長安城中還有衆多佳人呢!她們都在日思夜想,就盼着我回去見她們呢。我才不要做負心漢!”
提到長安,謝輕舟倏然閉着眼,冷冷一笑,道:“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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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蘇城下起了綿綿的鵝毛雪。
馬車行進在去明光寺的途上,車轍碾過,留下一道淺淺的雪痕。寒氣從簾外一浪一浪撲來,好在馬車中有精緻小巧的爐子,四周又用厚厚的毛皮鋪滿,倒也不算太冷。
很快,三輛馬車依次停在明光寺前方一塊空曠的地上。
為首的是賀蘭梨花的馬車。包金的四角上青穗已不似昨日疏落,大約是粘了雪的緣故,徹底粘成了一股,看起來不似後頭樸素的馬車幹淨。
林澈本想騎馬跟着來的,但謝輕舟不許他張揚,便老老實實在車裡睡了一路。如今終于到了明光寺,林澈第一個跳下來,三兩步跑到楚容她們坐的馬車前,嚷嚷着要扶她們下車。
“誰要你扶了?”
楚容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四處尋着馬凳的蹤影,看了許久也不見,疑心是這厮藏了起來。
楚容立即朝林澈瞪眼,林澈忙擺手解釋,“你可别誤會,這車出發的時候就沒配馬凳。不想我扶的話,你可以……爬下來。”
說着,林澈便給楚容讓路,眼睛掃視了一眼腳下的一塊地面,示意她也可以跳在哪兒。
楚容恨恨地瞪了一眼林澈,正想跳下來,謝輕舟已走到了近前。
“怎麼還不下來?”說着,謝輕舟又看向了等在一旁、一直注視着這裡的賀蘭梨花。
楚容一見救星來了,連忙縮回了馬車,從車窗中鑽出了腦袋告狀:“謝臨帆你來得正好!林澈欺負我和韻娘沒馬凳,讓我們跳下去。我體格健壯,又會醫術,萬一扭到了腳無所謂,韻娘可不行,這嬌滴滴的美人……”
話未說完,孟韻已經實在聽不下了。
撐起身子鑽出馬車,面上一陣熱一陣涼,孟韻雙手扶着車壁,作勢就要往下跳。
此時,一隻白皙的大掌伸到她眼前,阻攔了她往下跳的舉動。
孟韻擡頭,正好撞人一雙漆黑的眸。
“我扶你。”
山間的風帶着冷峭的寒意,不時有雪花落在掌心,謝輕舟話音雖柔和,卻帶着不容商量的味道。
一旁,賀蘭梨花逼視的視線越來越灼人。
前有狼,後有虎。
孟韻知道不能再磨蹭,慢慢松開了扒着車壁的手,想要去抓他的手腕——這比将手直接放在他掌心,可少了許多不必要的接觸。
比如肌膚相處的滾燙。能從手心燙到臉頰。
可不料就是這個去抓手腕的舉措,謝輕舟好像忽然一下站不穩,向後猛地退了一步。
“啊、”
二人本就一高一低地站着,她又是在離地半人高的馬車上。謝輕舟這一退,孟韻原本虛掌握腕的手不由得向前一滑,掌心不止擦過了他的皮膚,新修剪過的指甲還在他手腕上刮了三道血痕。
而她整個人,直直從馬車上栽倒謝輕舟懷裡。
香軟的一團被兩隻強有力的臂膀霸道地攬入懷中,孟韻的臉擦過謝輕舟胸膛的刺繡,微微刺疼。
後背和腿彎都被箍住,她根本不敢睜眼。
唯一一隻沒有被夾住的手,徒勞地撐在自己與謝輕舟之間,妄想拉開距離。
但男子力氣之大,其是她能撼動的。
她被人整個圈在懷裡,隻用了短短的一瞬,周遭一切的聲音都被放大到不真實。
除了林澈和楚容倒吸的涼氣,她分明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謝輕舟的一聲輕笑。
不必多說,這人是故意的。
孟韻恨不能再在他背上撓一爪。
“快放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