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謝大人讓你轉交東西給我?”
孟韻看着孫媽再問了一遍。
見孫媽肯定地點點頭,這才确定她沒有聽錯。
孫媽頗神秘地說着:“可不是,謝樓知道這東西費時,早些天便知會過我。娘子這些日子沒回鋪子不知道,孫媽可是悄悄替您準備着呢。”
孟韻情不自禁彎了彎嘴角。
心裡隐約有種預感,她好像猜到是什麼東西,但又不敢确定。
心中既期待又忐忑,孟韻的手心稍攥緊,眉心微蹙。
她想笑又不敢繼續笑,刻意壓抑着内心的情緒,盡量面無表情地在原地等着孫媽。
話一說完,孫媽便喜笑顔開地轉身去了裡間,不多時,便捧着一個漆木描紅的木盒出來。
青幺趕緊上前接過,和孫媽一起将它放在了孟韻面前。
孫媽道:“娘子打開瞧瞧?”
青幺興奮道:“娘子快打開,快打開!不知謝大人給您準備了什麼禮物,竟然這麼神秘?”
孟韻淡笑着看了看一旁期待的兩人,素手輕輕一撥,鎖扣彈起,面前的木盒頓時一松。
她想着面前的箱子裡應當是件衣裳。
果然——
兩手摁住盒蓋一開,入目的便是一件绛紅色的婚服。金絲雙層廣陵大袖,滿繡吉利的鴛鴦石榴和密密麻麻的八寶纏枝雲紋,領口邊緣處整齊綴着雙排米粒大的珍珠。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沒想到,謝輕舟竟讓人送來一件婚服。
孟韻呼吸慢了一刹,用手将衣裳輕輕拎起,面前立刻落下一條軟煙羅紗蘇繡的排玉腰帶。
青幺上前接住,手中腰帶沉甸甸又軟滑的質感頓現,她不得不驚歎道:“謝大人真是有心!”
她們做衣裳生意的,半尺之内一眼便知布料的層次,甄别紋路花樣,上手一摸便知價值幾何。
眼前這件婚服,恐怕要上百貫才能繡得出眼前流光溢彩之效。
孟韻上手細細地看了看這件婚服,微蹙的眉宇,薄唇緊抿,一時神色不明。
孫媽見她臉上看不出喜色,忙問道:“娘子可是不喜歡?謝樓拿過來時特意囑咐過我,讓我比着娘子的身量改一改。他還轉達了謝大人的話,這衣裳您要是不喜歡,他便讓人再去趕制一件,一定要您看着滿意為止。”
孟韻搖頭笑了笑,将手裡的衣裳小心翼翼放了回去,蓋上了蓋子,“孫媽,我并沒有不喜歡這衣裳。隻是覺得它太貴重了些。”
等穿在身上,她心裡也會跟着變得沉甸甸的。
這份負擔源于自己能感受到的謝輕舟的重視,更源于這東西的價值不菲。
他很重視這場婚事。
不單是因為郡主的緣故。
孟韻發現自己好像并沒有拒絕的能力,若她說出來,謝輕舟肯定會反駁,“韻娘也是在為我辦事”。
她已經能想到他說這話的神情和語氣,根本容不得她推辭。
指尖撫過木盒上凹凸的紋路,孟韻情不自禁莞爾一笑,轉身在一旁坐下。
孫媽上前一步道:“娘子此刻正好得閑,可要試一試這衣裳?”
孟韻搖了搖頭,低下頭去抿了一口茶。
青幺以為她要将這衣裳退了,雙掌忙将盒子摁住,試探着說道:“娘子,這畢竟是謝大人的一番心意。再說了,成婚那日郡主也要來,您可不能——”
“不退。你放心吧,這婚服我很滿意。”孟韻擡頭打斷青幺的話,笑道:“我的衣裳大半都是孫媽做的,她的手藝,我信得過。”
見孟韻明确表态,青幺眉頭一松,孫媽也笑道:“娘子滿意就好。”
**
祖孫二人在書房談話過後,楚原便帶着謝輕舟去參觀了一下他給這小兩口準備的婚居。
路上,楚原苦口婆心道:“你既然已經快要成婚了,之後便不能再像孤家寡人一樣,老把自己塞在衙署。等你把新婦接過來,住進了這園子,也正好讓容兒收收心,别老往外跑。”
聽到外祖父話中的“孤家寡人”幾字,謝輕舟下意識便想到了自己的長兄,與公主成婚幾年,攏共沒在長安住過三個月。
跟他比起來,自己也不算寡得太嚴重。
楚原見謝輕舟還有心思笑,不滿地抽了抽嘴角,胡子跟着一動一動的。
“你可别當我是在跟你玩笑。這次你能說動人家嫁給你,是你的本事。但你身為男人,平日還是要多顧着家裡頭。”
謝輕舟颔首,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禮:“外祖父說的是,新婦過門,孫兒一定好好關心。”
其實這話他長兄更應該聽聽,否則就不會被公主大半夜關在屋外,連第二日要出門衣裳也不給他進去拿。
臨了還是他和輕熙去和公主說情,人家才大發善心将衣裳扔到長兄懷裡。
謝輕舟嘴角噙着笑,跟在楚原身邊,大緻參觀了一下整座園子的布置。
假山流水、繞樹花叢、芳庭長廊、松柏不謝,的确是個雅緻的院落。
不多時,天上落起雨來。
明朗的天光被厚重的雲層遮住,方才還明淨的院落此時被雨水濕透,石桌上慢慢堆積一汪水窪。
祖孫二人站在廊下,背後還有仆人在管家是示意下,不斷往屋裡搬着家具物什。
楚原看着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音穿透雨幕,渾厚有力:“如何,可還滿意?”
謝輕舟頓首,“外祖父為臨帆操心至此,孫兒感激不盡。”
楚原笑了笑,“好了,外祖父面前,别繞這些酸腐彎子。你和韻娘早日為家中添個重孫,才不枉外祖父操心一場。”
說完,楚原放聲大笑,拍着謝輕舟硬邦邦的肩頭,順便用力捏了一把。
謝輕舟絲毫沒有難為情,嘴角上揚,笑着應道:“孫兒明白。”
他和韻娘的孩兒,當是極為聰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