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覺得,阿越對上孤鷹,有勝算嗎?”
田翼遲疑了下:“您要聽真話?”
虞朗斜睨他:“不然呢?”
“沒有。無名之劍厲害是厲害,但是比起六合,還差的遠。當年他師父都輸了,讓這麼一個小姑娘去,怎麼可能敵得過?”
“所以,她若連小羽都赢不了,何談對戰六合?”虞朗目光深遠,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箭雨之下,阿越使出渾身解數躲閃,勉強沒有傷及體膚。她不知對方是否也在戲弄她,兩人現在俱是衣衫破爛,可說是同樣狼狽了。
這樣下去不行,方羽的箭還未用盡,她的體力已快支撐不住。
阿越一咬牙,不再顧慮太多,當即改變戰術,迂回逼近,尋隙出招。
兩方終于戰至最後關頭,半點差池即可分出勝負,生死皆在一念之間。
田翼目不轉睛,大氣都不敢喘。林雅音耐不住女兒吵鬧,隻好許她來看,并十分擔憂地将孩子緊摟在懷中,這樣等下萬一見了血好及時蒙住她的眼睛。
虞朗始終盯着阿越,少女的身影映在他漆黑的瞳孔裡,好似即将沉陷下去。
臨近終局,方羽又短暫地向他投來疑問的目光,虞朗甚至沒有看他便點了頭。眸中的少女在同時間發起最後絕招,他忽然笑了一下。那是個數年不曾有過的燦爛笑容,可惜無人看見,連他自己也似乎沒有發覺。
阿越知道成敗在此一舉,如果不能趁此殺敵,則生機渺茫。她定心凝神,點足躍起,翻轉如穿雲之燕,手中破曉在日輝下反出一道刺目的流光。
小時候她問師父,面對那樣強大的敵人,怎麼才能不害怕?
師父說了八個字:記我忘我,生我死我。
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
懂是在此時舍身出擊,不懂是在下一刻仍然無法從容地面對。
方羽的箭射中了她的左肩。
阿越感到心口劇烈震痛,卻不是受了傷,而是巨大的恐懼所緻。
出乎意料,那箭沒有頭,斷端也不鋒利,被磋磨得極為圓潤,就好像不願對方受到絲毫傷害。
阿越猛然意識到什麼,要收手卻已來不及了。劍氣刺出,直搗其咽喉,縱然方羽閃身退開也避之不及。
千鈞一發之際,突然飛來一快石頭,正中少年腦門,砸得他猝不及防地仰面倒下,劍氣擦着鼻尖而過,有驚無險。
田翼跑過來時,阿越仍驚魂未定,面色十分蒼白,手中還握着那支斷箭。
“對不住對不住,我們真的沒有惡意,就是玩得大了些,姑娘您沒事吧?”田翼問。
她搖搖頭,把箭遞到他面前,一時竟發不出聲。
田翼擺手表示自己不知,并指了指她身後走來的人,就去看方羽的情況了。
阿越轉身,面對虞朗,眼神冰冷三分。
虞朗唇角微動,也有些難以開口,最後還是微笑道:“姑娘赢了,虞某佩服。”說着俯身作揖。
“你究竟想幹什麼?”阿越問。
“我絕不會傷害姑娘。姑娘如果不信現在就可以離開,虞某絕不阻攔。”他道,“當然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留下。我會告訴你很多你有興趣知道的。”
“……”
阿越現在氣息翻湧,腦中也是一團亂麻,她看不透這個人,理智上不能輕信,可直覺卻總是被其左右,潛意識裡覺得他值得信任。
“阿越……考慮考慮吧。其實也……不勉強。”
“虞大哥。”她平複了心緒,再開口,嗓音有點沙啞,“這個,是你做的嗎?”
斷箭躺在她掌中,已被冷汗浸濕,随着她那隻用力過度的右手而微微顫抖着。
虞朗怔然,欲言又止。面前少女因為驚吓與脫力,身子已然搖搖欲墜。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想要摻扶。阿越卻躲開些,一個趔趄後重又站穩。
“我沒有赢,我輸了……甘願留下。”她抱拳道。
另一邊,田翼扶起方羽,又心疼又想笑:“我真的不是故意拿石頭的,本來隻想揀個土塊,但太着急了就揀成石頭了嘛。好歹救了你一命不是?唉唉唉你别生氣,我錯了還不行嗎?”
阿越聞聲望去,隻見少年額頭被砸破,正流着鮮血,田翼小心地給他擦着。
方羽狠狠瞪着阿越,兩個眼圈通紅,淚水在裡面打轉。
“小羽,不要這樣。”虞朗道。
阿越将劍回鞘,臉色好了很多,她走到少年身邊,用眼神示意田翼讓她來。
“你的輕功很厲害,是傳說中的鬼遊?”
“哼。”方羽倔強地偏過臉,點頭。
“射箭更厲害。”阿越接着說,“這場比試,你赢了。”
方羽氣呼呼地想了想,不情願地承認:“……應該是你赢。就算之前不作數,最後對招,我射中了你也隻是受傷,而我要是沒有被救,就死了。”
阿越搖頭:“你武功不如我,能傷到我,就是我輸。”
“才不是!明明就是我輸了!”
“……”
阿越有些頭疼,這小子着實一根筋。她好心為他擦拭傷口,他還不領情地避來避去。最後實在忍無可忍,她像捏某人那樣把他臉蛋一擰,用力一抹。
少年大叫:“你幹什麼!”
“是我輸了。”阿越看着他的眼睛。
“不是!是我輸了!”
“對,就是你輸了,笨蛋!”
方羽愣住,然後哇得一聲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