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宿醉,尉遲乙還是在寅時就醒過來。
他一開門就看到迎面而來的吳海升。
吳海升将他推回門裡,問道:“将軍真的要跟平山王去京城嗎?”
“嗯,”尉遲乙點點頭,“平山王說得對,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現在也确實是入局的最好時機。”
吳海升皺起眉頭:“京城形勢錯綜複雜,其他不說,将軍此番殺了崔鑫,與清河崔氏結下梁子……”
“無妨,我與清河崔氏本就走不到一塊去,不管有沒有平山王,崔鑫都得死。”尉遲乙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我隻是想去京城看下,在清河崔氏面前,平山王是不是真的會護我。”
“将軍,這個險是不是冒的有點大……”吳海升很是擔心,蘇彧或許沒有傳聞中那麼草包,但是如今的局勢有想法但能力不夠的人隻會死得更快,尉遲乙有自保的能力,沒必要在局勢不明的時候過早站隊,尤其是帶着兵進京,要是蘇彧握不住權或是身死,尉遲乙必然會被扣謀逆之罪。
“不冒險怎麼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呢?”尉遲乙想到昨天蘇彧寫在自己掌心的兩個字,這些年,他一直追着邏娑打,可是邏娑畢竟是一國,不是單憑一支尉遲軍就能覆滅的,他想要的是八年前那場仗邏娑主帥的腦袋,而現在那人已經是邏娑王了。
他就打算護蘇彧三個月,若是三個月她都活不過,那一切都是空談,若是她真的能殺出一片屬于她的局勢,他有了朝廷這個後盾,那麼更有利于他去打邏娑人了。
早入局,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我心意已決,吳先生不必再勸。”尉遲乙決定的事很難再改變。
吳海升知道自己勸不動,捋着胡子問:“那佑兒呢?将軍當真要将他放在平山王身邊?”
尉遲乙一頓,手握了一下刀柄,無奈地說:“平山王執意将他留在身邊,我也問過佑兒,他也想到平山王身旁試煉。”
“平山王這是想将佑兒留着做質?”吳海升更加擔憂。
“放心,我這次之所以跟着平山王入京,不單單是為了保護平山王,必要時我會帶着佑兒從京城中撤出,所以潼關這邊就要拜托先生了。”尉遲乙行了一個大禮。
“這本就是某分内之事。”吳海升還以大禮。
尉遲乙挑了三千精兵随自己一同護送蘇彧,剩餘的就駐紮在潼關,按兵不動。
蘇彧聽到他的安排沒有任何意見,帶太多人也進不了京,至于尉遲乙的盤算,她也隻當自己不知道。
她現在光杆司令一個,主打一個借尉遲乙的人裝腔作勢吓唬人。
本來就是空手來的潼關,所以大家都在準備進京之事的時候,蘇彧反倒格外清閑,四處閑逛,随意地和底層兵士唠嗑。
她生得美又臉生,稍稍聰明點的人便能猜到她是平山王,愚鈍的也能看出她出身不凡,因此她來唠嗑的時候,兵士們都受寵若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尉遲乙是在人群之中找到她的。
穿着華衣的平山王絲毫沒有架子,和兵士們一起席地而坐,觀看尉遲佑和另一個軍官角抵。
前一日被尉遲乙耍得團團轉的少年校尉對付他人則是遊刃有餘,即便對手與尉遲乙差不多高大,他卻能十分靈活地躲對方的攻擊,反手抓住對方将其摔在地上。
“好!尉遲校尉厲害!”蘇彧連連喝彩,帶頭鼓掌,十分捧場。
而尉遲佑被她這麼一捧,居然更來勁了。
尉遲乙:“……”
他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護尉遲佑太過,以至于他這個侄子好像真的有點傻。
蘇彧眼尖地看到尉遲乙,從地上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笑着對他說:“尉遲校尉這樣挺好的,我聽說尉遲将軍以前好像也是打遍京城無敵手?”
尉遲乙:“……”他還沒開口,不帶這樣提他黑曆史的。
“說起來,清河崔氏如今的家主和尉遲将軍也算是同輩人,不知道你和他有沒有打過?”蘇彧帶着幾分好奇地問。
提到崔玄,尉遲乙多看了蘇彧一眼,才說:“崔行簡這人打小身子不好還愛裝清高,從未在人前玩過角抵,怎麼可能和臣打過?”
行簡,是崔玄的字。
蘇彧做過崔玄的人物小傳,知道他在弱冠之年成為崔家家主,也知道他是個清冷病弱的貴公子,在遊戲裡他是最受女性玩家歡迎的男主,不過在蘇彧看來,他更像是一個完美的符号,清冷、矜貴、俊美、聰明,出身世家,集一切美好在一身。
這樣的人不好打交道。
“我還不知道尉遲将軍的字呢。”蘇彧當然知道尉遲乙的字,她隻是看出尉遲乙不想多談崔玄,為換話題而問。
“殿下,臣表字仲雲。”這個字還是他父兄在世時一起為他取的,他們希望他如閑雲野鶴,潇灑于人間,可誰知道造化弄人。
“仲雲……閑雲野鶴啊,隻可惜命運無常。”蘇彧眼中忽然多了幾分落寞。
尉遲乙想起,眼前的這位平山王何嘗不是同他一樣,被命運捉弄了一番,而她今年也不過十八。
同病相憐之下,尉遲乙又給蘇彧漲了一點好感度。
他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隻能說:“殿下早點休息,明日我們一早出發。”
尉遲乙說的一早,是真的一早。
蘇彧這個現代人,對這個早起是真的有點不習慣,哈佛都隻敢喊話淩晨四點半,而寅時換算成24小時制是淩晨3點,狗都沒起床人就起來了。
好在尉遲乙知道蘇彧不會騎馬,特意給她準備了四輪馬車,内裡寬敞,還能補覺,前提是旁邊沒有一個尉遲佑。
背着雙刀的少年表示,他完全是為了保護蘇彧,對得起貼身侍衛這個身份,他其實也更想騎馬。
蘇彧無奈地笑笑,于是決定靠着尉遲佑的肩膀補個眠——
如此一來,一旦尉遲佑有動靜,她就能驚醒過來。她在這個世界着實沒什麼安全感,需要時刻保持警醒。
尉遲佑渾身一僵,面上有些難以置信,慌忙開口:“殿、殿下……”
“這樣靠着睡,我更有安全感,在這裡我隻信得過你。”蘇彧将頭枕在他的肩膀上,找了一個舒适的姿态,就閉上眼睛。
尉遲佑不敢動,僵硬地轉過頭,垂下眼眸就看到蘇彧如扇的睫羽,以及細膩瑩白的臉頰。
他自從父母雙亡之後就被尉遲乙帶到軍營當中,接觸的都是大老爺們,平王殿下明明也是男的,可是他敏銳的直覺告訴他,蘇彧是不一樣的……
他又想不到哪裡不一樣,腦中空白許久,才結結巴巴地說:“殿、殿下也可相信我二叔。”
回應他的是蘇彧輕淺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尉遲佑動了一下身子,蘇彧立刻驚醒過來,問:“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