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赤守城内,一室斐然,金絲帷幔墜地,琉璃燈盞晃得人眼生疼,案幾上一張瑤琴,弄着不知名的莺歌燕調,初登大寶的北赤皇帝赤木側卧,手裡握着一隻金樽,迷醉在這泠泠琴音之中,前方守城将士前來報了幾次都被他揮手退了出去:“禦陣殺敵之事,報于元帥便是”
前些日,那人倒是真助了他,将赤炎拖了整整三日,待自己穩坐帝座,他那弟弟倒是聰明,皇城未歸又龜縮了起來,害他埋伏白等三日,铩羽而歸
赤木笑的森然,東離遣了十萬大軍,北赤邊境駐軍便有三十萬,況那人說,會相助破陣,這麼看來不宜操之過急~
又等了幾日也不見動勁,果不其然,他又收到了一封信,信上隻寫讓他修整十日,高挂免戰牌,什麼也不用做,十日後便要主動出擊,先燒糧草,多備些箭矢,十二日往後便要乘勢破軍,若遇降,便不能斬!
聽聞慕家軍軍紀嚴明,骁勇善戰,甯肯戰死,也不投降~遇降?應是要保什麼人~
自那一戰後,過了十日,北赤半點動勁也沒有,東離十萬王師開始焦慮,躁動
“這北赤是怕了我們吧!龜縮着不願出城”
“誰說不是呢!到底這天下,聽到慕家軍幾個字還得顫兩顫”
“我聽說北赤先前才換了皇帝,那老皇帝病死了,小皇帝估計怕了,躲在城裡多活幾天逍遙日子!”
“這麼看,過不了幾天,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是夜,北赤的王軍便踏着山嶽而來,猝不及防的箭矢如雨水一般砸來,夾雜着流火箭,硫磺氣味充斥着整個營區,瞬間将營帳,糧草燒了個七七八八,火光四起
主帳内的三人慌亂跑出一看,頓時大驚,今日前方無人來報軍情,北赤都未有大軍開跋,怎會如此突然
慕天仁拔劍一揮:“擺四方盾陣!先抵住箭矢”軍中已亂作一團,好在平日訓練有素,在慕天仁的調度下,迅速凝成了防禦之姿
他未在規定期限将行軍作戰分布圖送出去,所以父親行動了,兵馬糧草乃是關鍵,是時北方各鎮皆有水患,父親親自監工水利,糧食斷然供不上前線的,伏離率了百人,搶救糧草,熏的灰頭土臉才勉強留下一半~
伏離眯着眼,那眼裡是憤怒,他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父親給了他點挑釁與警示!大軍若是過來,必然惡戰難止!
跟着他幾個人将他拖住,小聲道:“少主,太危險,暫且避一避,今日不會有大軍過來”
伏離聽聞這話,甩開他的手:“你們是半點不将我放在眼裡!”見已有多人中箭身亡,伏離蹙眉,也不再聽他們,甩了他們翻身出了營帳,隻道:“随我來,我從後面拔了他們”
“我們奉主……”
伏離深眸掠過他們,異常冰冷:“你奉誰的命令?”
大約半個時辰,箭矢停了,探子立刻出去查看,說是北赤已不見蹤影,撤的無影無蹤了!吃了悶虧,慕天仁傳令整頓三軍,慕衛方在他耳邊道:“伏離不見了”
慕天仁派了百人,由慕衛帶着:“去找”
将方圓幾裡營帳找了個遍,死傷幾千人,也未發現伏離的蹤影
後又過片刻,帳外零星回來幾人,皆是滿臉血迹,有的勉強撐到了帳外便一頭栽了沒了呼吸
“将軍,監軍陣亡了~”
饒是聽到這幾個字,慕天仁再也站立不住,顫抖問道:“監軍人呢?”
“陣亡了!”
慕天仁又吼一遍,似是沒有聽到他的回答:“本帥再問一遍,人呢?”
“陣亡了!就剩我們幾個了~對方差不多有一千人,我們隻有百人,除了我們幾個都陣亡了,夜太黑,我們不敢逗留,走的時候我們基本找了一遍,沒有活口了~”
“來人,來人……”慕天仁此刻眼眶已是通紅,也顧不上灰頭土臉,滿身灰塵,便提了劍,“你帶路,我們再去找”
雖十五年前,戚夜昭已與他割袍斷義,但伏離是西昭僅存的皇嗣了,他得幫他留存一脈,否則哪有顔面回去
他前幾日還與他暢談,不說自己對他另眼相待,便是慕玄知曉,怕也是承受不住!她這個女兒最是重感情~
他答應過,護她周全~往後,如何庇護?
一行人在山谷翻了一千多具屍體,直到在漫天黃沙的山谷裡看到一席金絲滾邊的玄色繡雲錦衣袍,慕衛奔過去,将他翻了過來,隻見背上胸前皆是劍傷,那緻命一劍便是直接割破了喉頸,面上全是血迹,慕衛一瞬間腿軟,不忍再看,坐在了地上,伸手擦了擦他面上的血迹,是他熟悉的眉眼,那張俊秀的臉上毫無生氣,他的手緊緊的伸在胸口,慕衛将他的手拉出,果然血染紅透的那隻平安符被他緊緊的攥在了手裡
他背起他,神色黯然悲傷,眼角的淚不覺滾了出來,止都止不住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靜默的看向一處,顯得無比悲傷
慕天仁嘴唇動了動,終是什麼話也沒說,一頭栽了下去
主帥帳中,三軍缟素,隻有伏離一人冰冷躺着,已是清理幹淨,換了衣服,整了遺容~靜靜躺着,如睡着一般,隻是那嘴唇青灰,再也不覆往日顔色
“傳令三軍,整編三軍,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