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慕玄的語氣裡半分憤怒都沒有,像是日常裡撒嬌一般,那語氣卻是萬分薄涼:“就是夢”
步絕塵明白,她心知肚明,隻是她不願承認,這傷痛太大,生生滅魂~
熬過去,方是彼岸,無人可替,需得自己扛過去
“慕玄,振作起來,偌大的将軍府,你已是支柱,它已是你肩上的責任,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要一夜長大,你的身後再無父兄庇護,你可以難過,但你不能沉淪其中,你明白嗎?”
慕玄終是蜷起身子,背着他們,肩膀顫抖
一室無聲
太殘忍了!步絕塵閉眼不忍再看,此刻最能感受她心境的是他,這樣一夜之間失去所有支撐的痛他早就受過了,如斯慘烈
慕玄再起來的時候,已是明月高懸之際!
“書錦,更衣”
書錦抹去眼淚,将早已準備好的喪服托在手裡,眼淚暈成一片:“小姐”那聲音的哭腔已是藏不住
缟素戴于頭上,她理了理衣服跨出了房門,未說一句話,未落一滴淚
從後院到前廳,她第一次覺得漫長~
她站在走廊一處時,便見到如厮景象,滿院跪的皆是将士,府内擎的白燭,懸的白燈,挂的白布,着通體素服
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向了她,離得太遠,慕玄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像是眼裡有霧
天地間,恍若有個翅膀逐漸張開,羽翼未豐卻護佑整個将軍府
在大家震驚,帶着悲傷,更多是同情的目光下,她緩步踏入了大廳,每一步都如在刀上行走,刺的靈魂都痛
一諄棺椁,素布全覆,黑金奠字灼人眼眸,愣是心裡安慰勸說了千百遍,如厮情景,将心魄都擊碎
“兄長呢?”像是所有人都未猜透故事結局一般,所有人亦沒有想到慕玄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若是兄長在,便應是披麻戴孝,扶靈而歸,若陣亡,便應如是~但顯然是第三種情況,兄長還活着,但是失蹤了
另一棺椁是誰?想到此,她有點不敢想下去了,連呼吸都滞了一瞬,那種鋪天蓋地漫卷而來的心痛,像是山雨欲來滿樓的風将她全然包裹
她踏出靈堂,見左右前鋒仍跪在前院,她站于面前開口問道:“我兄長呢?”
“少帥,不知所蹤”
這六個字,同樣也落入了念夙執的耳裡
不知所蹤!
前往将軍府緻哀吊唁者寥寥數人,慕玄跪于靈前垂了眉,隻往盆裡堆紙,火焰冒的比人還高,将她整個人映照
果然人心薄涼,連半分惺惺作态都懶得裝,也省了她還要應付
來的寥寥數人裡,慕玄隻認識步絕塵和尹閉月
兩個月前,她初見,覺得她是如此明豔靈動,複見,亦是,他們曾在三生源上對弈品茗,賞詩弄曲,雖不比文人雅士,也是清流成韻~她一樣也不輸給自己,比其更靈動,更曠達,更恣意,活出了她覺得如厮美好的感覺
再見又是如此情景,真是命運不公,心裡又多升了幾許凄然
家屬還禮之後,她瞧見了她眼底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神色,如三月裡的枝丫,努力的發芽,悄然成長
她與她一樣,失去了父親溫暖的懷抱,親厚的手掌,和覆在身後有力的庇護,她還有爺爺,還有姑姑,還有整個尹家的支撐~而慕玄隻有自己和飄搖欲墜,需她支撐的将軍府
人但凡落入這塵世,便會沾一些灰。不可能無憂無慮,隻盼能少些坎坷,已是恩賜
她忽然想起了這句話,明媚悲傷的一句話。
言語的力量已經有限,尹閉月也不知為何,蹲了下去,伸手抱了抱她,是小心翼翼,也是感同身受
“想哭就哭吧!”她說
慕玄無動于衷,身體僵硬
“我懂”
隻二字便讓方才的僞裝一瞬間崩盤,她攀上她的臂膀,淚流滿面
後來,将軍府内還來了一人,三皇子離旭堯,他上了香,鞠了禮,盯着慕玄發了會兒呆,全程一句話未說,之後便離開了!
帝都的悲傷遺忘的很快~又是熱鬧如常~
生老病死乃是常态,事不關己的時候都無關痛癢,人性如此~
“你們聽說了嗎?這次是北赤發生了政變,北赤那個二皇子乘機殺回了皇城,奪了帝位”
“哦?是嗎?”
“我也聽說了~也不知怎的就撤軍了,若是不撤,十萬人都得全軍覆沒~”
“可憐哦,慕家一門忠烈如今就隻剩下孤女無依無靠”
賣餅的大娘最終将他們都揮散了:“若不是那些将士在外征戰,這京城裡還有你們天天在這裡碎嘴”
煙雨幾重,濕了這九重天地,入秋以來最大的一場雨,下的沒有來由,不堪風雨摧殘的花朵都折了,墜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