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去驿館拜訪慕玄的時候,慕玄不明所以,隻見她一身華衣,雲甸粘發,步搖生情,卻見她盈盈一拜,口若芝蘭生香,聲音甜沁婉轉:“琴音叨擾,聽聞姑娘大義救民,願盡綿薄~望姑娘不棄吾身,去十丈軟紅一聚”
帝江用了個好幫手,琴音用了個好理由
慕玄知曉十丈軟紅,更是從浪雲嘴裡聽過不下十次眼前之人的芳名~帝江為了見這十丈軟紅的頭牌,豪擲千金
“這城内大義之人何止我一人,你可以找離旭堯,也可以找應飛揚,為什麼偏偏是我?”
“三皇子身份尊貴,應守正太過剛直,半點也不願意催眉折腰的,蠢的可愛~琴音不過一介風塵,怕是帖子都遞不進去,這二人我都見不到,但姑娘都可以見到”
本以為十丈軟紅是個煙柳之巷,慕玄近了才發覺這裡一應頗為講究,是個上好的茶樓酒肆,讓她想到了四方客棧,俗的清新,她将她引入一間雅室,幹淨透亮,屋内焚着香:“姑娘再此歇着,晚間聽一聽這裡唱的戲,我明日随姑娘一起”
“琴姑娘,公子來了,說是要聽你彈曲兒,将其他人都轟了出去……”門外的丫鬟扣門說道:“公子又擲了千金,将整個樓包下了”
慕玄聽到這麼多,嘴裡輕哼出聲,滿目鄙夷,揮霍無度原來都用在了這裡,随即又觸上盯着自己的琴音,她好像意識到剛才的态度有多麼不屑,應該觸灼了她的内心,覺得看輕了她吧,張口要解釋又覺得多此一舉,隻能尴尬一笑
“姑娘暫且歇着吧!想來姑娘明日可以心想事成,财神爺可不就來了”
果不其然,不過片刻,樓中的琴聲起,如環佩垂撞,歡悅明媚,初聽如林裡微風,城下細雨,令人清定安适,壓下了這幾日來所有的燥意,讓人沉于其中,如夢似幻,這琴音比之步絕塵,或可相較
斯人千古少,此曲世間無
晚間十分,盧正義帶着漁陽大戶商賈來到了十丈軟紅,琴音出門相迎,讓所有人為之一震,平日萬金也難作陪的人,今日在旁親自撫琴~也将原本因等待而躁亂易怒的心壓了下去
一衆人看不明白盧正義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不知要等什麼人來,郡守此時作筵,原本都不想來,怕生出什麼意端,又拉不下臉損了薄面,怕日後被他暗地裡捏碎,隻能耐着性子等
應飛揚去了大壩,替下了離旭堯,思前想後,雖是來遲了,但最終他還是到了
盧正義趕緊向衆人介紹,這是帝都派來赈災的三皇子,其餘人聽完臉色都變了,皮笑肉不笑的尴尬打招呼
此時,他們雅間的門被推開了,帝江端着手臂站在了門口,一衆人等又是衆臉茫然,隻有離旭堯饒有興趣的揚着眉,盧正義臉色微變,閃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慌亂,嘴角抽了抽
未等衆人開口,琴音第一時間站了起來:“各位皆是我十丈軟紅的貴客,今夜原本是這位公子包下了,琴音一介風塵,盧大人的面子我也拂不起……”
離旭堯唇角勾笑:“若是不介意,公子一起坐下吧!若是介意,我們另尋他處……”
“不介意”帝江徑直走了過去,在離旭堯邊上坐了下來:“三皇子既來赈災,我亦有些散錢~”
其餘人的臉色都變了,原本還能勉強維持的笑臉如今都跨了下來,似乎都在後悔來吃這頓鴻門宴,一個個你望我,我望你的都在觀望
離旭堯睨了一眼帝江,又掃了一眼其他人,最終看着盧正義。盧正義也是心虛的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帝江要唱哪出,又對上離旭堯投來的眼神,更是虛得連連眨眼:“下官,下官……”
“聽聞漁陽郡守赈災初期,已經開了糧倉,想來已是捉襟見肘了”
“正是正是……”好不容易有人解圍,盧正義慌忙附喝,這話正是從帝江嘴裡說出來的,讓他更是慌了幾分,總感覺這話裡藏着刀劍,将他這身肉剔的幹淨
其他人見狀都表示,前期已赈災出了力氣,如今捉襟見肘,再無餘錢餘糧,隻有殘軀尚可用用
“前幾日三皇子說,壩上正好缺人”
離旭堯又是提嘴一笑:“正是,如此我便代漁陽百姓謝過衆位大義”
其餘人被噎啞了,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道謝攔絕了退路~
錢糧捐贈一空,如今連人也捐了出去!
離旭堯當場就拟了奏本,力證個人身無長物,再拿不出錢财,又委實一頓誇如何深明大義~
這頓飯吃的人心惶惶,惴惴不安,明裡給他們賺了個好名聲,但總覺得暗裡有把刀,無形之中做了魚肉,任人刀俎……
離旭堯始終陪着笑臉,眼底半分笑意都沒有,甚至絲絲狠厲
果然這邊吃着,有人進來禀告,正是應飛揚的人,垂眉聲音壓的很低,正巧可以落入幾人的耳朵
大壩裂了,今晚恐要潰堤!!!
這幾個字讓所有人心為之一震,開始坐不住了!!離旭堯率先起身,這餐宴席終是散了~四下裡留下的是匆忙的腳步聲,慕玄聽了全程,最後那句話她未曾聽見
所以她也跟着開了門,從屋内出來的是帝江,他腳步輕緩,仍是端着手臂,面上似有春風拂面的得意
隔壁最後出來的是琴音,她對帝江盈盈一拜退了下去
帝江換了眼神:“聽見了?”
慕玄點點頭:“嗯”
他本欲要走,被慕玄拉住了:“你有辦法的,對不對?”她笑了,連日裡她蹙着的眉漸漸展開,雖然她還未細想,但此刻她确定他大概又要變成她之前所讀書裡的聖人,再一次那雙骨節分明,纖指修長的手,在漁陽撒下萬丈金輝,拂去陰霾
他垂眉看了一眼慕玄拉住他的手:“别用這眼神看我,我不是聖人”
“你是~”她說完沒有再等帝江說話,走進了琴音為她準備的房間,隻有帝江盯着那扇門出神
子夜,雨倏然停了,朱門大戶停了衆多馬車,攜了家眷,壓着大箱金銀珠寶,後面糧面捆袋,滿滿安了幾車……待到裝車完畢,就被暗裡跳出來的人給按了個幹淨,一較淄重盡數被押回了郡守衙門,堂上都堆不下~散了不過幾個時辰,大家又都聚在了府衙,面面相觑,心裡自然明白了,果然是場鴻門宴
離旭堯正坐在府衙大堂之上,撚着茶蓋喝茶,将懷裡的奏本掏出來扔在堂下,嘶了一聲:“諸位這是……讓本皇子着實難辦,呈上去可是欺君之罪”
聽到這四個字,哪還有什麼脾性,雙腿一軟皆跪在堂下抖成篩子
要錢要命,自己選!!!
帝江在驿館等着離旭堯,他處理完這事定會明白過來,被自己擺了一道
果不其然天将亮時,離旭堯陰着臉進了驿館,将奏書拍在了桌上,震的桌上茶碗一陣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