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景同拿母親身邊的舊人沒有辦法。隻能看着他安頓好,才開始着手自己的事。
環俞打聽到,尹豐喜歡去梨園坊聽戲,還喜歡賭銀子——是個豪情的真賭客。并不是借機斂财。
甚至尹豐不喜自己被旁人認出。賭坊老闆讨好讓着自己。
為此,尹豐經常去江湖人開的四海賭坊裡一展身手。
隻可惜江湖人鼻子靈得很,對他們這些官場中人氣息最為敏-感。尹豐十次去,八次都要碰壁。隻好退一步,到梨園坊裡賭。
梨園坊也是背後有江湖門派支撐的戲園子。裡面涵蓋了聽曲兒、伴娘兒、借宿、賭坊重重總類。勢力非常的大。
天高皇帝遠,連官府拿這些人也沒轍。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要不大型械鬥。官府通常對這裡都不聞不問的。
章景同聽了就要去梨園坊裡拜訪。
焦俞急的團團轉,“不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身份尊貴怎麼能去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若是出個好歹可怎麼辦。”
“江湖人怎麼就烏煙瘴氣了。”章景同淡淡不悅,一撩袍整理冷淡肅穆,讓人頭皮發麻。偏偏章景同純淨泛濫的瞳孔還寫着笑意,他不疾不徐的問:“江湖人怎麼了?我三叔身份不尊貴嗎。他不也行走江湖,暢快肆意。”
“我不過是進去偶遇一下尹大人。好來個毛遂自薦罷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這就死忠直谏了?怎麼,出門在外我還要仰仗你們二位保護安危。你們就要對我管頭管腳了?”
焦俞苦着臉說:“大公子,我們哪裡是這個意思,你這不是冤枉我們嗎。”
環俞則摸着劍鞘思索了一下,說:“大公子。梨園坊附近有個酒樓,視野極好。正好能看見梨園坊的大門。您看……不如您在酒樓裡來個守株待兔?”
章景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意味深長的問:“就這麼怕我去賭坊啊。”
環俞硬着頭皮說:“那是當然。大公子有所不知。江湖上多亡命徒,手下的功夫都是舔血自保的。非常狠辣。您若在那種地方有個閃失,我和焦俞聯手也不敢保證你全身而退。”
搞得章景同心裡不斷的犯嘀咕。
怎麼三叔一個人獨行俠似的行走江湖,這些年也沒見出什麼事呢。
不過他不是堅持一意獨行的人。環、焦二人負責守護他的安全,他們此行翹楚。章景同一向喜歡術業有專攻,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負責。
章景同妥協道:“好吧。那就去那個酒樓看看。對了,去給崔老那邊打個招呼。省的他瞧我不見又着急。”
環俞應是。
章景同一進酒樓。四春坊的掌櫃就暗道一聲晦氣。
江湖人認人和官場上辨人不一樣。
但凡江湖中人,對達官貴爵,富家公子近乎都有一種貓遇老鼠的敏銳。不一會兒酒樓上下就猜到章景同的身份。
上的酒都一律換了珍品,還不敢太烈。生怕這位矜貴的小公子喝出什麼毛病。一衆人伺候燙手山芋一樣伺候着章景同。
直到尹豐兩袖空空從對面的梨園賭坊出來。章景同才迎上去,自我介紹:“尹大人,我是之前投過您門貼的舉人章詢。特來自薦,想在大人手下聘名師爺。”
“章詢?呵呵,姓章了不起啊。我還以為你打京城來的呢。好大的口氣,你想在我手下當名師爺就當名師爺?我是大人你是大人?”剛輸了錢的尹豐是鐵闆一塊,他正心情不好呢。章詢就撞到他手上來。
章景同笑而不語,溫煦如風。對尹豐的戾氣視而不見,他敲扇道:“不過是碎銀幾兩。章某不才,擅長算術。特來應聘貴府糧谷師爺。若大人開恩,不若章詢替你賭一把。且讓大人賞才看看?”
“滾滾滾!”
尹豐黑了臉。他愛賭隻是喜歡那赢的一瞬間的快感。而不是想賭赢銀子,何至于招人代賭。他看起來很缺錢嗎?
章景同被連着兩拒。望着尹豐遠去的背影,面色也不虞起來。
環俞忿忿道:“大公子!您不要再委曲求全了。你要從華亭縣衙找什麼,我給你偷出來!不要你做低伏小受委屈。”
可章景同不覺得委屈。
隻是碰壁而已,哪裡就這麼嚴重了。
章景同矜矜的笑着。情緒水過無痕,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他打趣環俞道:“若這麼簡單,我還來隴東做什麼?”
“太子和皇上派了多少人來隴東,他們一個個欺山瞞海。層層勾結,朝廷查了三年都沒有查清頭緒。隴東到底在幹什麼,誰也不清楚。”
“我要摸清的是整個隴東官場的底層關系網,那些口口-交傳在内部人嘴裡的真相。若真抄了他的家就完了。我還跑這一趟做什麼。天威何在?”
章景同風輕雲淡的買了小攤上的桂花酒,在手裡掂了掂。“走吧。回酒樓繼續用膳。”
章景同笑着說:“做飯婆子還沒找到呢。今兒個我們就在酒樓吃了。”
“好勒!”
酒樓雅室裡,孟德春放下簾子,半個手掌遮擋住起了一連串燎泡的嘴巴。
杜衛良坐在對面看着暗笑,簡直肚子都要疼起來。
孟德春長歎一口氣,這幾日愁的頭發都要白了。看着昔日好友如此,冷哼一聲。“有你這麼做世叔的嗎!虧我兒子還叫你一聲義父。你就不能幫我想想辦法?!”
杜衛良吊兒郎當的說,“我?我有什麼,我不過是個管刑名的師爺。皇上要打大周,華亭作為地方軍鎮。地方倉廒十倉九空,隻有賬目沒有糧食。主事官死了三年,如今連個責任人都抓不到。我能怎麼辦?隻能盼着皇上不打大周了呗。”
不打就沒人查。沒人查等他們熬過這幾年,這堆爛攤子就是别人接手了。
章景同路過的腳步聲頓了頓,指了指隔壁包間示意小二安排。
焦俞不等小二叫苦說話,立即塞了一袋銅闆過去。低聲道:“有勞了。”
章景同在隔壁包間落座。
孟德春和杜衛良面面相觑,隻能碰酒,“喝喝喝。”一醉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