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匡德見狀苦笑,叫了聲‘東陽’。他略顯低沉的說:“……你也知道我的處境。”
“我苛刻手下兵糧,喂飽隴東官倉。已經是菩薩之行。我對隴東官場所求不高。不過是讓他們改一改魚鱗冊罷了。尹豐雞-賊的很,這個人我以前打過交道。他慣是個會自己鋪青雲路的。我如果真把身家底細交給了他,就成了他栓了繩的狗了。”
王匡德心意已決,神色一冷道:“東陽你且按我說的去做。我不信尹豐還敢和王元愛比對名冊。——就算他敢,我也能敢斷了他翅膀!”
趙東陽倒退一步。
王匡德道:“松衡遠已經到了緻仕之年。尹豐若是不知好歹。我自有法子斷了松衡遠門路,我看沒有松衡遠做靠山。尹豐拿什麼和我唱反調。”他神色剛毅霸氣,将軍的氣勢一表無疑。
趙東陽沉默。拿着王匡德甩給他和先前無二樣的兵員名冊,久久難以平靜。過了許久,他才說:“王将軍,若是朝廷真的開戰呢?”
這個王匡德早就想好了。
王匡德不假思索道:“開戰就有戰損。到時候再慢慢報上去不遲。”
戰場上通常是非常血腥的。殘肢斷體,數人的時候通常都不完整。
人死為大。拼一拼,往往就能湊夠一個人的屍骨。大家都敬畏這些,也不會有人在這件事上多做計較。
趙東陽蓦然悲憤。良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卷着名冊離開。
趙東陽沒有第一時間回華亭。而是在兵營休息了一-夜。
華亭,章家小院裡。燈火通明,窗前章景同吹滅火折子,撥了撥燈花。他回頭,看了眼還沒有絲毫離開意思的蔣英德。不禁好笑道:“你不也認識杜師爺嗎?”
章景同就奇了。若不是他還算了解蔣英德,真以為蔣英德是挖了個坑等着給他跳。
不然明明他認識的人脈就能解決這件事。為什麼非拉着他呢?
蔣英德哼哧哼哧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說:“這不是杜衛良的獅子大開口的太厲害嗎。”
“哈哈哈哈哈!”
屋子裡傳來爽朗大笑,章詢不敢置信的問蔣英德:“難不成我的事你也花錢了?”
蔣英德理直氣壯道:“那可不!我可是花了三百兩銀子呢。”
三百兩?章景同身軀一震,至于嗎。補個正經的官身,也打點不了這麼多啊。
蔣英德吼的氣若山河,“我除了給杜衛良買酒買點心,我還送了他一個宋代的花瓶呢!”
……哦,那難怪。
章景同歉意的說:“英德兄真是破費了。不過,您怎麼出手這麼大方呢?”
“我送出去之前我也不知道那個花瓶那麼名貴啊!”蔣英德也郁悶極了。他又沒有去他爹書房拿。随手在母親的小佛堂搬走了一個。
正經人誰拿那麼名貴的花瓶養花啊!
蔣英德倒幹淨水的時候,還滿心以為這玩意撐死十來兩銀子。已經算貴出頭了。
章景同正色想了想,“那你怎麼不找杜師爺要回來啊。”
蔣英德更想哭了,“杜衛良他和我裝傻!他私吞了不給我。還拍着胸-脯說,保管把你安排好了。”
此時此刻,蔣英德還沒發現章景同話裡的陷阱。
直到下一刻,章景同春-光和煦的說:“這麼說杜師爺還欠你一個大人情啊。那蔣公子更應該去找杜師爺才對。你做兄長的疼愛妹妹,拉着我跟着一起疼算什麼。”
他神情揶揄,笑意淺淺。
蔣英德的眼神瞪大再瞪大……他敗羽而歸!
蔣英德蔫蔫的回到蔣八姑娘這裡。捂着半張臉把章景同油鹽不進的事說了,最後還小心翼翼的問:“……其實我覺得章同景說的挺有道理的。你直接讓我找杜師爺不行嗎?”
蔣八姑娘聽了很奇怪。她喃喃的說:“這個姓章的,怎麼聽起來不像是不想管事。而是……”她說不上來那種詭異的感覺,良久才吐出五個字:“像錦衣夜行。”不想讓人察覺他的存在。
“錦衣夜行?你什麼意思,懷疑人家。”蔣英德立即不滿了,“人家章同景可是浙江大族。斷不至于輪到去做賊的。”
蔣八姑娘清麗的苦笑,她搖頭說:“不是……我也說不上來。”她略微小性子的說:“罷了。不幫忙就不幫忙。下次他若求着你,哥哥一定要好好殺殺他的威風。”
“那一定!沒他這麼做兄弟的。”蔣英德連連保證。看着妹妹的笑顔就滿足。
蔣八姑娘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那徐家的事就交給你了。不過三哥一定要小心。切莫讓伯父知道了,又訓斥你。”
“恩。放心。”
是夜,趙東陽秘密來訪。突然敲開蔣八姑娘房門,還不待迎進。蔣八姑娘手裡被塞了一本厚厚的冊子,趙東陽聲音低沉頹廢:“……收好。我就不進去了。”
蔣八姑娘錯愕,“這是什麼?”她追問,正想說蔣英德也在這裡。有什麼事進去說。
誰知趙東陽像是被打垮的敗軍一樣,喃喃渙散:“小八,我不能看着将軍自尋死路……我背叛了将軍。”他沒有好下場了。
趙東陽沒有停留,跌跌撞撞的走了。
蔣八姑娘不解的翻開手中的冊子,借着月光,卻隻看見上面寫着姓名、年齡、籍貫……入伍時間?
這是,兵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