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時浔夠會玩的。
一想到整片電視牆都在上演她此刻偷聽的窘态,而周時浔正在冷眼旁觀,這種被監視的感覺讓她渾身難受得要命。
不等了,想辦法先走。
幸好身後的光杆地球儀足夠高大,足以掩映住她。趁周錫風父子二人還在談話,江禧站起來往窗外樓下瞧了眼,很好,樓牆外設有安全鐵梯。
她扒住窗台,蹑手蹑腳地放輕動作,最快速翻窗出來順梯成功爬了下去。
結果還沒等站穩腳,兜裡突如其來的手機震動聲險些把她吓坐在地。
江禧手忙腳亂地握着手機,快速跑去拐角,靠着牆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
是周錫風的手機号。
她背過。但時機不到她沒聯系過。
電話接起來,沒什麼意外可言。如他父親周慶輝交代的那樣,周錫風讓她去周時浔的别墅裡拿回車鑰匙。
電話挂斷,江禧眼尾的笑意一秒冷卻,她邊朝前走邊陷入自我沉思。
周慶輝到底想幹什麼?
他在計劃什麼?
正想着,她蓦然站定腳步,回頭半眯起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這台黃色無人機,沉默不語。
無人機在她身後一路“尾随”。
當她加快步伐,無人機也跟着追緊,而她有意放慢腳步時,無人機也随之緩下速度。
它沒有高空飛行,就在她身後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好像絲毫不擔心被她發現。
不,它就是故意要江禧發現。
它在為主人表态。
對于被她偷窺這件事,周時浔的報複方式是反向溜着她玩。
這種被耍的情形,讓江禧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水族箱内的魚。被他近乎施舍般的落眸打量,被分析,被洞穿,一言一行都被他掌控。
任她在玻璃水缸内如何僞作,如何上蹿下跳,如何擺尾示弱,對他來說都隻是一場賣力的表演。
玻璃外,周時浔始終冷眼觀賞,興緻缺缺。
正如他們的對峙。
他是如此高傲,操縱,權勢滔天。
而她隻有低卑,受控,不值一提。
本來就被周錫風父子搞得很不爽了,現在還要被周時浔耍着玩。江禧心底噌地冒出火氣,她沒說什麼,轉身繼續往前走,無人機也依舊追随其後。
穿過濃茂繁盛的椰林,繞開中央噴泉,便迎來大片庭院假山水景苑。
江禧這時倏地站住,微側頭,餘光瞥見後方無人機慣性追近,她迅速蹲下伸手進旁側的錦鯉生态池中,摸出一塊分量不輕的鵝卵石。
鵝卵石拿在手裡掂了掂,随後她站起來,轉身朝無人機狠力砸過去。
沒擊中機身。
不過,四角的螺旋槳倒是被她成功砸飛一個。
無人機猛地受到重挫,直線降掉。所幸還剩三角的螺旋槳使機身沒有完全掉落在地,反而在降落一段距離後懸停住,維持在離地20公分的低空飛行狀态。
同時,攝像頭仍保持完好。
于是遠程投放的巨幅投影屏上,起初呈現的是少女那張元氣靓麗的面龐,明眸生動,雪膚紅唇。
她眼神挑釁地看着鏡頭,笑容頑劣,像隻壞心眼的小惡魔,乖戾張揚。
随即鏡頭遭受劇烈抖動,畫面驟然掉落。
後一秒映出的是女孩的雙腿。
她的小腿又細又直,但不過分骨瘦,肉脂均勻得恰到好處。橘橙色運動長襪包裹腳踝,纖盈的小腿肚被松緊襪口勒出微微肉感,紮眼活力的亮橙色更顯腿部肌膚如玉般的白。
客廳内,周時浔倚坐在巨幕熒屏對面。他單手懶散搭着沙發靠背,視線落在屏幕上,稀微挑眉。
眼前的畫面也沒有保持多久。
很快,他看到屏幕中的女孩擡起腿,“哐”地一腳直接踩住勉強低飛的無人機,二話不說又多補了兩腳。
那樣嚣張的氣勢,果決,幹脆,生猛又生野。仿佛踩的不是無人機,而是它主人的項上人頭。
周時浔略勾唇,仰頭飲盡杯中酒,起身,随手将無人機遙控器扔去一旁,跨步邁上二樓浴室。
當周時浔洗完澡穿戴規整,從衣帽間走出時,樓下巨幕熒屏上的畫面仍在颠簸變換。
如一幀到底的長鏡頭,巨幕熒屏上收錄着【遊園】的落日景色,從葡萄藤園到人工天鵝湖,從競技球館到影劇中心……
直到莊園落下幽藍晚昏。
直到華燈初上。
這個行進速度,絕非無人機自主飛行的速度。
而是。
是女孩拿着他的無人機用力奔跑的速度。
跑動路線的終點。
是他的别墅。
無人機的錄音系統依舊無損。女孩劇烈運動中的呼吸聲被清晰錄入,輸送進巨幕屏的立體環繞音箱中。
于是,江禧的喘息貫穿整個别墅中庭。如此激烈,如此急促,如她蓬勃旺盛的生命力般不管不顧。
威士忌酒液澆淋入杯。
周時浔一手抄兜站在樓廊欄杆後,半低斂眸,垂手拎着玻璃杯沿,腕骨微轉帶動酒杯慢速搖晃。
液體流動,冰球碰撞杯壁,混合少女軟膩斷續的喘音,發出當啷清脆的響聲。
五分鐘後。
别墅的門鈴被按響。
年輕漂亮的女孩穿過流光顫動的夜霧,奔上庭院台階,推開門,像隻野蠻新生的精靈闖進他的房子。
大門關阖在她身後。
将盈盈搖曳的影子留給今晚的月色。
江禧站在客廳中央,氣喘籲籲。
這時,樓上傳來擲地有力地叩響。
江禧循聲擡頭,望上去——
樓上,周時浔居高臨下地站在那裡。
他單手拎杯磕了兩下欄杆示意,舉杯,敬她,然後掃一眼腕表時間,薄唇勾起的弧度微諷。
“太慢。”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