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襲予第一次見到小師妹是在汴京的朱雀門,她冷冷地俯視着對方婉拒了神通侯送的馬匹,給出了一個還算聰明的評價。
并非是她師父元限的徒弟,而是葉哀禅的弟子。那是個如百合花般清麗活潑的少女,心思澄淨。
看起來是巧合,但方襲予始終認為,這場偶遇是“有橋集團”事先安排好的。
從一開始這位“翻手為雲覆手雨”的神通侯就對自在門最小的師妹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公子哥蜻蜓點水般不經意展示着自己的财力,幾乎沒有人能拒絕方應看的主動示好,無論皇親國戚,還是後宮嫔妃都對他喜歡的緊。
可是錢從何處來?
那些白花花的銀子、黃澄澄的金子,乃是脅從有錢富裕的人放債,自己收取利息。富有的人畏懼小侯爺的聲名勢力,不敢不受利用。借錢的人,窮盡一生,拼盡血汗,也還不清債務,逼得賣兒賣女,淪落自盡,受害無數。
對不肯聽從他們指示的人,他就運用在宮裡的影響力,威脅朝廷命官,下令獄吏衙門,濫肆逮捕,苦刑拷打,皮鞭木棍交加,還私下動用炮剮之刑,讓受冤的人也受盡了苦。但真正犯罪的人,又因附從他或呈交巨額贖金,反而得到逍遙法外。
他僞裝的太完美。汴京許多女子都願意和纨绔公子哥作戲。或許沖着他那張俊美的臉,又或者沖着他滔天的權勢。
前些年方應看還帶有幾分要裝成熟的孩子氣,如今已然完全褪去。深沉隐忍,逐漸像個獨當一面的男兒,而非她記憶中孱弱不堪的“弟弟”。
她一刻也不敢松懈的暗中盯着他,有時連她自己都覺得這種行為變态,但她根本不信那所謂的均衡之道。
十多年前,她尚未離家出走仍在襄陽念書時,常聞母親來信,洋洋灑灑誇贊她的“小看”智能天縱,聰穎過人。與人相争,鮮少能勝他的,就算武功能勝,也必為他計謀所趁。
對他,方襲予始終留了防備。
近日她感到格外疲累,因為惡臭的龐然巨物“有橋集團”就在眼前。
她的小師妹卻好像遲鈍的沒有意識到,每天沉迷在汴京城犄角旮旯裡撿垃圾,幫着百姓處理些逗貓遛狗的瑣事。
再不然就是和她那個讨厭的青衫鄰居混在一塊。
她那老媽子似的師兄不管嗎?
夤夜時分,方襲予踏着月色與飛檐,偷偷溜出了宮。并非她日常修行的玉清昭應宮,而是皇宮。
她要喝酒,喝全汴京城最烈的酒,方可一醉解千愁。
晚來風急,緊接着是滂沱大雨。
冰冷的雨鞭抽在後背,當她攜着夜色來到常去的酒館時卻撞見這兒埋伏着一場暗殺。
這樣的事,幾乎天天都會發生。
三十六分舵,七十二瓢,水陸二道,不聽蘇公子,就從雷堂主。
這兩波幫派的人天天打,月月打,年年打。
她才懶得多管閑事。
正當她準備離開換家酒館時,卻發現那堆埋伏着的人有些眼熟。
是她那叉燒弟弟的手下。
第一個人,拔刀無聲,必是“五虎斷魂刀”的頂尖兒高手彭尖。
第二個人,拔刀隻一聲,刀聲陡然而起、戛然而止,便是“驚魂刀”習家莊莊主習煉天。
第三個人,拔刀作龍吟,比琴鳴筝響還動聽,就是“相見寶刀”當代傳人孟空空。
她還以為,這些喽啰隻會給自在門的小師妹送荔枝。
*
狼狽躲在茅廁的唐寶牛聽着電閃雷鳴,恍惚覺得自己和兄弟可能要交代在這時。
突然他聽到雷聲中混雜着異響。
有人踩在了屋頂上!
會是誰呢?是敵是友?
“方小侯爺為何要殺我。”酒館中被圍堵的張炭像在問人,又似自問,“我未曾得罪過他。”
雷行電閃,酒館裡隻亮着幾盞昏燈,張炭還在絮語。
他根本不是這三名刀客的對手。
彭尖忽道:“他在拖時間。”
這句話說中了張炭的意圖。
他一開口,就道破了張炭的用意。
張炭心一沉。
三更二點。
更鼓聲越風破雨,清晰入耳。
這隻不過是酉時末梢,怎會有報更之聲?更何況打的是三更兩點?
他原本想拖延住這群人,那樣茅廁裡的的唐寶牛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現在看來……
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雷響。
這回彭尖他們的竟臉色也變了。
“你還好嗎?别是拉褲了吧?”
茅廁外的殺手應聲倒地,沉柔女聲在血色中彌漫,帶着大姐姐特有的關心語氣,在此時此刻顯得格外荒誕。
唐寶牛覺得女人的關心莫名有點假,她好像在嘲諷自己,不确定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