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裡有許多乞丐。
眼前的小乞兒,朝徹子就認識,常跟老乞丐在虹橋大唱蓮花落,她給對方丢過金葉子。
他在大街上發現了暈倒的朝徹子,便将凍僵的她拖回了乞丐窩,這兒又亂又很髒,幾乎沒有下腳的地,但生了火非常暖。
角落裡的簸箕雜物堆滿雜物,那都是小乞丐經年積攢的“寶貝”。
朝徹子醒來時,艱難掀開眼皮,正好看見了那枚她親手篆刻的白玉剛卯。
四年前在杭州她将其送給了方應看,并親手系在對方腰間。
眼下她也沒有生氣,不過就問了兩句那小乞丐東西是如何而來。
小乞丐告訴她是在神通侯府後巷水溝裡撿的。
朝徹子沒再多言,十指翻飛用簸箕裡的彩繩打了個絡子,将剛卯網入,戴在小乞丐的脖子上,告訴他此物保平安,玉清宮的道士開過光。
然而小乞丐卻隻關心貴不貴。
她隻好點頭說這是白玉的,還算值錢。
小乞丐又問她,如果把東西當了,她會傷心嗎。
她靠着半截殘垣斷壁說:“傷心倒談不上,倘若你哪天都要餓死了,就當了吧。”
說着又遞給對方兩坨指甲蓋大小的黃金,看起來像對被捏變形的耳墜。
“充作跑腿錢。”
“幫我買包硫磺粉,再幫去我找個人,帶她來見我,要快。”
燒傷的血肉與衣物粘連在一塊,朝徹子覺得自己仿佛被活剝了層皮,不然怎麼會這般痛?
她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卻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處理傷口。
她更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玉清宮的方向仍亮着一線絢爛的绯紅光帶,格外刺眼,俨然一副阿鼻地獄之景。
小乞兒帶來了雷媚。
硫磺粉敷燒傷是玉清宮内流傳的經方。
朝徹子熟練的給自己灑藥:“未曾有機會道賀過你好事将近,白夫人。”她絲毫沒有注意此刻雷媚心中的波瀾,那全然是看到她如此狼狽所緻。
雷媚有個偉大的夢想,那就是奪回六分半堂。白愁飛答應她,如果有朝一日他同時執掌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便将六分半堂交由雷媚打理。
于是,雷媚同意做了白夫人,不過是暫時的。
白愁飛的終極目标是奪取蘇夢枕的一切,也包括天女,天女才是白愁飛未來真正想要的夫人。
就連雷純也淪為了衆人的前塵舊夢,不再炙手可熱。
雷純想問蘇夢枕為什麼突然這樣待自己。
幾經輾轉之後,雷純如願以償得到了答案。
因為天女痛心疾首、飽含熱淚的一句:“蘇大哥!她認了蔡京為義父,早就跟你不是同路人了!她會毀了你的!”,然後,她日日為蘇夢枕做藥膳。
出自天女手的新奇美食,似乎有無窮無盡的吸引力,“蛋撻”“披薩”“炸雞”收服了一衆江湖兒女們。
金風細雨樓無人不為天女的赤忱善良所動容,更是有饞嘴的兄弟直言不諱“我這條賤命從今以後就是您的!”。
美食竟比财帛動人心。
如此看來雷純的大運似乎走到了頭,而溫柔也快心灰意冷,打算收拾包袱回洛陽老家了。
“予姐!你、你怎麼弄成這樣?”雷媚目瞪口呆。
“元十三限出事了?”她不答反問。
“王小石劫走了他。”這倒不是句謊話,雷媚不會騙她。
斬落傅宗書人頭後,四年的追捕使王小石疲憊,他不再一味地逃,反而回了汴京,一是欲報師仇,二是有些話要問問昔日的兄弟,三則是欲與天女研讨切磋下廚藝。
“予姐......”雷媚望着她慘烈的傷勢,有意阻攔。
但朝徹子沒給她機會,臉上漸漸泛出冷冽的表情:“替我備車。”她要親自去尋人。
雷媚時常為朝徹子過于敏銳的直覺而苦惱。
——她想說一切都太遲了,已經來不及了。
元十三限之死已成定局。
*
河床隐約鋪雪,酒旗遠處招曳,還有暧昧溫昵的梅香。
現在的蘇夢枕,不是病就是死,不然就是生不如死。白愁飛忙着殺掉精英,蔡京忙于腐化新秀,方應看忙着收買人命,要做大事,找識貨的人,唯剩王小石。
而王小石如今又在何處呢?
他正忙着給朝徹子做飯。
二人相遇在汴水河畔。
“襲姑娘,你多吃點!不夠我再給你盛。”王小石菜燒的不錯,他愛吃、好吃,身形在近年還有一點點兒發福,但更清爽俊美,可愛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