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太遠,純兒不曾去過。”
遠嗎?又不是天塹。
女冠子美眸半阖,睫毛宛如蝴蝶停駐在她白裡透紅的臉龐上,她的人中偏短,鼻子線條又翹又輕盈,酒至酣暢處,自顧自地哼起略帶澀意的古雅旋律:
“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雷純一聽便方寸大亂。
——她清麗的倩影曾頻繁涉足過漢水。
在湖北地界,她不僅結識了白愁飛、王小石、溫柔,還憑借過人的美貌與智慧,折服了一位長于巨俠方歌吟老家、諸葛武侯故居、襄陽隆中日月鄉的孤高俊美少年,與之淺笑嫣然,攜手看花。
汴京距雁門關少說一千二裡之遙,身為女子的雷純卻絕非如天女所說,是個困囿閨閣的狹隘之人。
沒道理漢水去得,雁門關就去不得。
朝徹子擊缶而歌,輕詠兩句便止,雷純被她牽動心神,震驚于她緊那羅般動人的歌喉,久久無法平息。
“請你去趟雁門關。”
朝徹子心知,不論當下跟雷純說什麼,她都不可能有所體會,更不可能聽進去。就算她嘴上乖覺的應承了句“好”,那也全然出于對自己帝姬身份的敬畏與順從,而非真正的理解或接納。
從未直面過戰場的人,要如何深刻領悟戰争的沉重與殘酷呢?
去見識一下刀劍相交,鐵騎奔騰,每一次沖鋒都伴随着生命的消逝,每一滴鮮血都訴說着無盡的痛苦與絕望後,再做選擇吧。
其實完全處于蔡京掌控的“六分半堂”反而才是朝徹子的盟友。
比起天女和方應看,她更好感雷純。
朝徹子從來不會為被雷純所惑的男人打抱不平。
她隻會愈發鄙視那些戀色貪愛的家夥。
朝徹子的态度已明晰:我對付不了天女,你還得向我保證絕不通敵叛國,隻要你要有本事,大可整垮“金風細雨樓”和“有橋集團”。
僅感念對方未将自己視作蘇夢枕附庸的雷純胸懷方得一暢,略作思量道:
“您連楊無邪也不幫嗎?”她問這話時顯得格外無辜。
方才雷純喚來婢女,想為朝徹子塗抹白僵蠶、秦艽制成的祛疤藥膏卻遭到了拒絕。
那一截細長的鵝頸,溫潤潔白,卻被血河神劍所傷。
大抵是扼腕完美無瑕的玉人兒裂開了一道煞風景的縫隙,幾個時辰前,有人帶着洶湧的愛欲吻她的脖子,伏在她身上流汗喘氣。
吻痕深紅,已掩蓋住了細小的傷疤,也不知雷純是怎麼發現的……
朝徹子仍愛美,但她暫時不想那兒被觸碰。
“我說——你們六分半堂躲金風細雨樓床闆底下了是吧?”
腹部的槍傷至今皮肉翻卷。
灌了一大口酒麻痹痛覺,朝徹子并未正面回答會不會幫,反而陰陽怪氣笑了。
“有些女子微微一笑,便令得英雄豪傑們為之傾倒,甚至不惜舍棄生命;另一些女子,她們隻需輕輕一勾手指,同樣能讓無數人心醉神迷,甘願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哪怕你們的一根頭發絲,都遠比我的身體值錢,雷大小姐,你說是也不是?”
她的笑容鋒芒畢露。
雖不如雷純乖巧讨喜,卻也極美、極真,極燦爛,給得一點都不吝啬含糊。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現在她身為帝姬,自然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愈發覺得做方歌吟的女兒未必有做趙佶的爽:
“誠如大小姐所見咧,但凡這汴京稍微有頭有臉些的男人統統看不上我,不肯接受我的投懷送抱呢。”
本隻想探個口風的雷純又被嗆。說來也巧,她第一次找帝姬時方應看與天女金風玉露一相逢,第二次則撞上帝姬引誘楊無邪失利。
于是她被朝徹子揶揄了兩次。
……
來六分半堂時已是深夜,離開時月色隐去,涼風裡有泥土潮濕的味道,砭人肌骨。
又是一宿未眠。
朱月明的馬車停在六分半堂門前靜候,街邊陸陸續續支起了販賣朝食的小攤。
趕車的兩個少年人,都俊,都秀,都俏。
——甚至比女人還嬌。
朱月明特地将他們了留下來,送給朝徹子玩。
遠方的山色潤在水氣裡,像一副筆觸模糊的畫卷。
兩名少年低眉順眼,光是見到她豐滿嬌軟的身段,□□就已發熱,恨不得上前攙扶,探進那重瓣紅芍的輕透裙裾,雲雨作樂。
但風流的帝姬此時可沒心情搭理他們,隻是郁悶地踢開簾子,坐了進去,撫摸着腰間的玉帶鈎,落寞的神色一閃即逝。
吐出口濁氣道:“去金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