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有幸看到你出手啊。”

波本似在恭維。

狙擊手的近戰确實少見，也是黑麥太倒黴，撤離時恰好被堵住，這才讓他和趕來的蘇格蘭目睹了一場一打多的肉/搏戰。

但是……所有學習截拳道的人打起架都差不多嗎？

他心中掠過一絲疑惑。

已經不僅僅是對外貌那樣的眼熟，到了既視感的地步。雖然談不上一比一複刻，但那冷不丁的直拳，讓人一瞬間幻視那位大人親自動手的模樣。

蘇格蘭也在思考一樣的事。

攻擊距離極短，快速的防守反擊，攻守一體，是截拳道的精髓，但因體格、力量速度、左右利手、步伐……等等不同，各人戰鬥風格相異。

然而，習慣的小動作是很難複刻的，這種極其細微的不同刻印在出手軌迹中。能在黑麥身上看到那個人的影子……是修習同一自由搏擊術容易形成相似習慣？

此時夜色已深，路燈壞了幾隻，整條街道都在黑暗中難以看清，三個人夜視能力良好，不受影響。

“下午的事，我還是有些疑慮。”波本先開口，“那個小鬼就算了，她哥哥這個季節穿得那麼嚴實，整張臉隻露出了眼睛，是怕被看見樣貌？總覺得别有用心啊。”

他是閑談的口吻，說出的話卻意味深長。

蘇格蘭對他迂回的說法方式很不感冒，“你想說什麼？沒必要繞彎。”

“好的好的，真是急性子。我的意思是……”波本笑着說，“來監視我們的人？來處就不好說了，你們誰的輔助人、條子、或者是愛玩偵探遊戲的家夥……當然，我個人還是傾向是你們中有人被家裡人發現了蹤迹，不放心地跟過來了。”

與其讓黑麥獨自思考疑點，不如讓他把所有懷疑抛出來，引導出想要的結果。

“不是先出聲就能排除自己。”

蘇格蘭在任務中作風随和，很少發表意見，任由波本與黑麥這兩人較勁，難得開口卻很犀利、不留情面。

“最關心這件事的是你。不過是兩個路人而已。條子不會利用自己的妹妹打掩護，我也不需要輔助人。一定要懷疑一個的話…”

他看向波本，嘲諷，“你是那種獨自撐起一個家，來組織兼職賺錢的苦情兄長嗎？”

“不要動怒啊，隻是随口一說。”波本不受他诘問的影響，依然帶笑，“很明顯我不是日本人吧。”

諸星大冷眼旁觀，等這兩人交鋒完才開口，“那個人隻找你簽字，蘇格蘭，是希望你傳遞什麼消息嗎？”

這件事栽給蘇格蘭最好。

‘跟蹤’的兩人和他有着真實緊密的聯系，有可能被查出什麼線索。但隻要波本将注意力放在真正的局外人身上，什麼也不會發現。

那個人被發現跟蹤後，說出了對‘地下樂隊’感興趣的借口，第一時間找蘇格蘭簽字，大概也是出于這種考慮。

他偏頭，看見另外兩人也停步，冷冷地對視，審視的目光落在彼此身上。波本還噙着弧度不變的笑容，蘇格蘭面無表情。

沒有一句對白，劍拔弩張。

黑麥落入他們的節奏中了。

蘇格蘭放下心來。隻要三人都默認‘波本最懷疑這件事，有心追查’，而‘蘇格蘭是最有嫌疑的人’，接下來的結果，完全在他們兩人掌控中…

這場談話的走向，不論嫌疑是指向蘇格蘭，還是指向波本，都不安全，因為他們确實都和那個人有真實緊密的聯系。

但隻要将争端轉化為他們二人間的矛盾，問題迎刃而解。

與此事無關的黑麥不會親自動手，接觸時間雖短，但蘇格蘭能看出他好奇心不重，也不喜歡沾上組織成員間的是非。

很好，接下來隻需要互相攻讦。

這種事讓波本興緻勃勃，尤其是默契地糊弄在場唯一的局外人黑麥，更讓他愉悅。

但就在此時，房屋轉角，另一條街道上逐漸清晰的對話聲，直覺不斷響動的警/鈴，讓他心猛地提起。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是跟過來了嗎？不，這不是那個人的個性，會避開才對，怎麼今天頻繁地遇見？還剛好在他挑起争端，準備将這件事翻篇時。

眼看就要成功，突然的再次重逢反而會把‘跟蹤者别有用心’的懷疑推至頂峰。

更糟糕的是，按照波本剛才的多疑，現在他不能出聲作出任何提醒，讓另一邊意識到有人，停止談話。否則無疑自爆了‘賊喊捉賊’的事實。

同樣的顧慮，另外兩人也有。

正因都被懷疑過，此時才不能出聲，而是應該故意保持沉默、繼續聆聽，任何提醒的行為都會被蘇格蘭/波本/黑麥懷疑。

剛才不應該同時閉嘴的……隻要繼續吵下去，那個人聽見自然會繞路，現在騎虎難下。

三個男人一動不動，罰站在深夜街道，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反應同步。

不妙。

不妙。

不妙。

空曠的、安靜的街道，距離不斷拉近，腳步聲、不大的對話聲如此分明。

“‘不困’這種回答沒有說服力。”

“沒有…”話音未落，哈欠聲不受控制地再次響起。

很輕的哼笑聲響起。

“上來。”

“我可是很重的…我自己走啦。”

“……”

“好吧，我上去。”

“束明哥。”

“嗯？”

“你會很想念一個人嗎？”

“通常不會。”

“‘通常’是什麼意思？”

“現在、未來，很忙的意思。過去的事就算了。”

“好酷……所以說也是有例外的吧？”

“如果被要求的話。”

“是那個人的話可以嗎？”

“哪個？”

“就是今天遇到的……那個特别的人。”

暗處的人表情不變，心中一緊。

千萬不要提出真名，或者指出是哪一個——

回複接踵而至，答案是:

“都很特别。”

……真是恰當的回答，現在三個人都暫時安全了。

慶幸對方足夠小心，私下裡也模棱兩可，絕對不承認和誰有特殊關系……但是，隐隐有些微妙的不爽。

[都很特别]？

對話中的人顯然也有些不甘。

“就是，那一個啊。”

“哪一個都是一樣的。”

蘇格蘭下意識要瞥向旁邊的黑麥威士忌，但在目光移動前，及時停住。

那個人确實做到了。即談話對象是無關的小女孩，也不會露出口風，就像他說的那樣‘忘掉’。

遺忘，所以他也好，波本也好，和陌生的黑麥是一樣的。

[完美作答。不過……和組織的獵犬并列，還真是不舒服。]

那個多疑且狡猾的男人，現在應該放下懷疑了。

諸星大動作刻意地看向波本，無聲嘲諷他猜測出錯，後者與他對視，表情比想象中要平靜，似乎并不在意試探落空。看來這個人之前生動的情緒，不過是僞裝而已。

波本确實不在意。

[就這樣以為吧…黑麥。]

以為自己在那個人看來，是和其他‘夥伴’無二的路人，被回答迷惑，不再懷疑今天的偶遇。

不需要事先通謀，也能聯手打出默契的配合，讓這家夥與真相擦肩而過。

聰明人的頭腦往往動得很快，思緒刹那間百轉千回。

意思是雖然三人心中飄過許多想法，但其實這麼短的時間裡，對話的下一句都還沒加載出來。

Loading——

好了，男聲繼續響起。

“都是不三不四的人。離他們遠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