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幽來。
是它,是這個名字。
楚雲璃自覺記得清楚。
“是個好名字。”她不動聲色将自己微微發顫的手按在袖口,“你來此處,就是為了同我說這些閑話?”
“閑話?”
季晔微微一愣,這才想起正事一般輕輕一笑,“是曹某的不是,倒險些将正事忘了。太子殿下聽聞今日之事特派我來問殿下如何,若是那嚴遊與趙文成太過嚣張跋扈,或許我可暗中助殿下謀得心上人,也算幫助太子殿下行事,進進心力……”
“助我謀得心上人?”
楚雲璃眉頭微蹙,将臉側開,“或許曹公子來時應該已經打聽到了,我心悅嚴遊,即便他再魯莽,我也已經認定了他。”
“嚴遊?”季晔也不自覺冷哼一聲,“原是嚴家那武夫,公主品味,确實與衆不同。”
“放肆!”
楚雲璃聽出他話中的陰陽怪氣,郁結的心中騰出一絲怒火,轉瞬便砸在了季晔身上,“曹公子,你莫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
“不過是東宮的幕僚?”
季晔看見了她眼中的怒火,口中的酸澀一瞬間澆滅,宛轉了片刻回神行禮,“是曹某失言了。殿下之心,我區區一介平民之身,豈敢妄加揣測?”
兩人相看兩厭,楚雲璃見他竟然連反駁都不反駁,跳過争辯,直接認了錯,心下的怒火更沒來由燒了起來。
他還當真以為她不敢發落旁人嗎?
當真覺得自己會畏懼他,會畏懼太子的權勢嗎?
對上他那一雙滿是幽怨的雙目,楚雲璃剛想要發作,卻在與他四目相對的刹那有些慌神。
不對,那神情,既像他,又不像他。
面前這人似是察覺什麼不對,勾唇詢問,“殿下,可是我臉上多了什麼,引得殿下注目許久?”
楚雲璃聽見他的聲音傳入耳中,手上的溫熱險些要将自己燙醒。心底的疑問險些就要沖破心防,她沒來由的慌了神——
不對,面前的曹诘,才不可能是他!
轉瞬擡腳,丢下了手爐,她很快便卷着風逃也似的離開了。
耳邊刮過一陣猛烈的風,香氣從手爐中飄散,落在積雪中,沉在雪水裡。
季晔慢慢俯身重新捧起手爐,他緩緩望着楚雲璃離開的身影,蹙眉輕歎,将爐上的殘雪拍落,攥着的拳頭這才微微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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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巷,三更。
嚴遊蹲守在角落裡幾乎快要凍僵,此處實在過于偏遠,連個清掃積雪的人都沒有,實在是荒涼的過分。
他的腿腳幾乎要泡在雪水裡,天寒地凍,那不守信用之人還偏偏遲來好久,即便他從軍數年也依舊改不了怕冷的毛病。
隻要過冷,他必是要着涼了的。
“公子,要不……你再多穿件披風?”
青竹在一旁看着發抖的自家公子,略微心疼,“季公子是真的會來嗎?他、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嚴遊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震得整個巷子都是回聲,“沒死,還活着。”
說來也是巧,嚴家與季家從前還算有些交情。
當初平叛北境時,季青峰打頭陣,嚴峪收尾,兩人配合無比默契,當即便将北境來兵擊退數裡。
先帝多加褒獎,季青峰也是在那時被封的“威武将軍”,而嚴峪卻因為戰死,追封為“鎮北将軍”,嚴遊也得了少将軍的名分。
而嚴遊與季晔,從小算是一起長大,交情好得很。
季晔一家出事時,嚴遊還在邊關趕不回來,季青峰斬首之處幾乎就在自己陣營的十裡開外。
他至今還記得鄭容那厮醜惡的嘴臉,殺|人連眼睛也不眨一下,當着他的面将季青峰的頭挂在城牆之上,還揚言若有人想要救下季青峰便與叛國同罪。
在那之後,聽聞季晔已經進了皇城,與三公主完婚,他更是覺得荒謬。
完婚第二日,他就被三公主斬首。若不是雲蹤及時給自己傳了消息,他便真的要以為季晔死在皇宮裡了。
“公子,那是季公子嗎?!”
青竹忽然聽見一陣馬蹄聲從巷口另一端響起,嚴遊回神看去,卻見來人一身黑衣行動很快,轉瞬就下了馬快走了幾步到自己面前。
季晔身上挂了幾抹殘雪,頭上的發絲凍得結了冰渣。他擡手拍掉殘雪震了震,将手中的手爐放到嚴遊手中,這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等久了?”微弱月光照在季晔臉上,看得出來,他神色中很是不耐。
“久,是久了。”嚴遊接過手爐,“多年不見,你怎麼學會了這般貼心?是因為有了外室的緣故?”
他特意打趣起曹诘身份下的外室,季晔聞言溫怒,卻也隻能偏過頭不做答複。
“多年不見,倒是沉穩多了。”嚴遊比季晔大幾歲,常将其看做親弟弟一般關懷備至,“尋常哪裡會管什麼冷不冷,久不久的事?如今還特意為我拿來手爐,真是長大了不少……”
他說着很是欣慰的低頭看了一眼手爐,這手爐倒是光滑的很,上面連個罩頭都沒有,光溜溜的攢在手裡還不好拿。
“你這手爐怎的不拿個爐袋?這直接抓在手裡是熱,可萬一裡面的熱物掉出來,豈不是要燒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