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壽宴就這般滿是紛擾的收了尾,宮人們埋頭魚貫入内,假裝見不到各位主子臉上的神色,腳步匆匆的踏着碎步。
秦極跟在楚帝身後進了勤政殿,他看了一眼遠處灑掃的宮女,記得那是剛從楚雲台調來的,今早被打發過來,據說還險些生了場病。
“你,過來。”
那小宮女聽見聲音,慌張擡頭,對上秦極一雙冰冷的眼。
“叫你呢,沒聽見?”秦極身後跟着的小太監厲聲低語,威脅着擡起右手在空中揮舞,吓得宮女連忙上前,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大、大人……”
“什麼大人?”秦極凝眉看了一眼地面,“你是新調來的,之前在楚雲台?”
聽見楚雲台三字,那小宮女似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身子一歪哆嗦着膝蓋也軟了下去。
“是、是……”
她仿佛見到鬼怪一般戰栗着望向四周,雙眼瞪圓,額上遍布細汗。
“看你這樣子,倒像是三魂七魄全都丢了,成何體統?”磨撚着袖口的錦紋,秦極上前半步,“你且說說,昨夜你是否見到了那死士?三殿下真如傳聞一般,将人……殺了?”
昨夜,昨夜……
小宮女幾乎要哭出聲來,“奴……奴真的看見了……看見了……”
她至今也忘記不了那場景,滿地的灰雪,伴着腥臭的血水,一夜徹骨的嚎叫,還有……還有數不清斷落的手指。
小宮女又抖了許久,雙眼開始向上掀起泛白。秦極剛準備讓她再多交代兩句,誰曾想一回頭,面前的身影竟直直暈了過去。
“廢物。”秦極暗罵一聲,忙叫人拖了出去。
門外冷風烈烈的吹着,掀起門簾翩跹在側。
楚帝慢條斯理翻了一眼今早的奏章,如今已至深夜,他揉了揉眉間皺起的擡頭紋,恰巧看見秦極掀簾進來。
“陛下,問過了。”他眉眼低垂神色平常,“是真的,三殿下昨夜,确實殺了一人。”
奏章在燈光下泛着淺淺的黃色,楚帝緊皺的眉頭一瞬間驚愕舒展開來。
他從凳子上猛然起身,“竟是真的!”
想他五個子女中,唯有三女楚雲璃嬌弱,不堪重用。
原想着她徒有一張精緻的面皮,待她成年,隻可聯姻出嫁,并無他用。
卻不想,隻是将她關進冷宮帶了數月,她卻忽然變了心性一般,突然變得這般殺伐果決,辦事幹淨利落,頗有些心機手段。
若是将來有朝一日,或許就連她都能有機會繼承皇位,如他當年一般。
然,三女終究是女子。
楚帝眼神一轉,“那人呢?你可派人去尋了?”
秦極像是早就料到楚帝會出此一問,上前将茶水續好,“去尋了,陛下。據說處理的極其隐秘,深夜出行,從城門外三十裡開始調轉方向,一路去了遠郊……”
“倒是心細,隻是時機掌握的未免太差。”
他飲了口面前溫熱的茶水,恰好是不涼不熱的溫度,香味迷人,正是最好喝的時候。
“時機……确實。”秦極肯定的點頭輕道,“三殿下未免太過心急,即便想着審人,也不該趕在太後壽宴之前,将人就這般殺了。”
聞言,楚帝面色一滞。
“去,派人叫她來,朕有話要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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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楚帝之後定會再傳召自己,楚雲璃便随意披了一件厚些的外襖,站在禦花園閑逛。
月色凝固在空中,幾朵白雲如棉絮般飄忽而過,纏着無限愁思。
“殿下,不如咱們進殿去吧?外邊冷,小心着了涼。”
柳葉站在一旁凍得都快發抖了,朝露倒是端着手爐小臉通紅,見她凍得哆嗦,還故意伸手摸到她臉上,激的她暖一陣冷一陣的。
“對啊,殿下,天氣涼,我們不一定非要在此處等着。”
鬧夠了之後,朝露明顯臉上多了些笑意,她指了指遠處的偏殿,“不如先去那邊,殿下,聽說今夜各宮燒得特意是太後喜愛的白檀,隻此一夜,清香十足呢!”
太後喜禅,所用白檀更是上乘。
“是嗎?我都不知道!”柳葉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全然一副失落無比的樣子,“殿下,我都沒見過,也沒聞過……殿下,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兩個人齊刷刷望着自己,四目泛着閃亮亮的光,格外招人可憐。
“好。”楚雲璃暗笑了一聲,這倆丫頭,為了哄自己進殿,真是賣萌撒嬌一個不落,“但我們隻能進去一小會,時間長了,小心熏的你們睡不着覺!”
三人說笑着進門,楚雲璃特意找了一處開窗的地方坐下,不知怎的,今夜喝的酒格外溫熱,她體内的熱流總是洶湧不絕。
坐在窗前,方覺得有些涼意。她慢慢将窗沿推開更多些,卻意外發現,此處正巧可以從偏處望見禦花園。
禦花園矗立的假山,正面看去是雄獅站立,側面看卻是龍鳳飛舞。
小時候雲妃總是帶着楚雲璃在皇城内四處看石頭,有時候是特立的孤石,有時候是連綿的石林。
看着看着,月光被雲層偏轉到了旁側,恰巧照到了假山後的一處衣角。
淡黃色的衣襟,露着半縷金龍錦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