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進入居次行帳。

“小骷髅，你說你會梳頭。”玉蘇阿坐在銅鏡前向她招手：“來，給我梳梳看。”

雪霁用溫潤細膩的象牙梳細細梳通玉蘇阿濃密油黑的長發，手指翻飛，将濃密長發結成十幾根細辮，每根辮子都以串着珊瑚珠的紅色絲縧纏繞其中，辮尾則系上包裹金邊的紅色寶石墜子。

玉蘇阿目不轉睛看着鏡中的雪霁，銅鏡濾去枯敗的血肉顔色，隻剩纖秾合宜的輪廓和熠熠幽豔的眼波。玉蘇阿着魔似的伸出食指，去銅鏡上描繪雪霁完美的輪廓。

她的身體突然前傾，雪霁手中攥着發辮沒能跟上，玉蘇阿“哎呦”一聲喚起痛來：“好疼啊！小骷髅，笨死了！”

雪霁慌忙松手，跪在地上向玉蘇阿叩頭：“雪霁願受懲罰。”

“你幹什麼這麼害怕？我又不吃人。”玉蘇阿咯咯笑，拿起妝匣中的寶石墜子，擲向雪霁：“小骷髅，寶石和湖光哪個更美？”

雪霁毫不猶豫：“居次最美。”

玉蘇阿笑罵：“你和卓沫目學壞了。”雙手抓起大把金子鑲嵌的各色寶石，接連砸向雪霁：“賞你的，快說，寶石和湖光哪個美？”

雪霁應接不暇，寶石墜子掉了一地：“居次不要鬧，一會兒湊不齊同色發飾了。”

“我不管。”玉蘇阿執拗發問：“寶石和湖光哪個更美？”

雪霁不斷撿拾地上的寶石墜子，思索正确答案，想到吟遊歌者歌頌“心上花”閃閃發光勝過金銀帳中的寶石，便道：“寶石美。湖水要靠太陽或者月亮照耀才有粼粼波光，當然不如寶石耀眼。”

“小骷髅，你就是個傻子。”玉蘇阿哈哈大笑：“你是不是沒見過寶石？說都說不到點兒上。寶石本身不能發光呀，也要太陽月亮或者火燭照耀，才能耀眼奪目。”

“我生長在山中，沒見過寶石。”雪霁捧着寶石墜子放回妝匣：“叫居次見笑了。”

“小骷髅，你知不知道除了海市蜃樓，沙漠裡還有另外神奇又好玩的地方？”玉蘇阿終于放過這個話題，向銅鏡中映照出的雪霁勾勾手。

雪霁湊近，看着銅鏡中玉蘇阿，按她所願問道：“什麼地方？”

銅鏡中并頭貼近的兩名少女，一個明麗一個幽豔，正如兩生花并蒂蓮，交相輝映難分伯仲。

“打雷山。”玉蘇阿神神秘秘道：“離這裡不遠有一處巨大沙丘，狂風刮過的時候沙丘會傳出轟隆隆的雷聲。牧民們說打雷山裡面埋着天神的寶藏，所以雷神使用神力守護那裡。”

原來是鳴沙山。

阿父與盲老聊起過沙漠裡轟轟作響的沙丘。阿父曾在一處空蕩蕩的沙丘聽到過軍隊喊殺、戰馬嘶鳴的聲音，認為曾有軍隊在那裡交戰，突如其來的沙暴将兩支隊伍活埋，令生魂徘徊不肯離去。盲老卻道那些聲響不過是沙石在氣旋中摩擦撞擊的聲音，兩人各執己見，誰也不能說服誰。

“我猜呀，打雷山裡面真的埋有寶藏。”玉蘇阿壓低聲音：“不過不是天神的，是左賢王的！”

老師和阿父閑來聊天，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唯獨回避天下大事。雪霁讀書甚多，卻對這些年的風雲變幻知之甚少，零星的一知半解還都是從喬淵與田耕口中聽來的。

“哪個左賢王？”雪霁甚感好奇：“在西戎，左賢王不是大單于的繼任者麼，為什麼要把寶藏埋進沙丘？”

“噓！”玉蘇阿急将食指豎在唇上阻止雪霁說話，随即溜到帳門口，透過縫隙偷看外面：“嗯，卓沫目還在忙，一時半刻不會進來……”死死關上帳門，玉蘇阿拉着雪霁趴在又厚又軟香氣撲鼻的矮床上，拉過蓋毯蒙在身上，兩人仿佛置身于更加狹小的帳中。

玉蘇阿以氣音小聲道：“就是那個不能提的左賢王——我大大的同母哥哥，原本應該成為大單于的人。”

雪霁更加好奇：“為什麼不能提？”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可真夠笨的，比卓沫目還傻。”玉蘇阿撇撇嘴：“我大大和他哥哥争奪大單于之位，西戎部族分别追随兩人，打了個天翻地覆。我大大險勝，左賢王死于亂軍之中卻沒能找到屍體，曾經追随左賢王的部族至今還有不服大單于的，謠傳左賢王還活着會東山再起——這種情形當然不能提左賢王。”

原來如此。雪霁也以氣音小聲道：“所以居次認為，左賢王把他的寶藏埋進沙丘，準備用它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