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翰之看着擺在面前的一排胭脂盒,慢慢皺眉。
雪霁心虛:“其實試胭脂也不是非殿下不可,要不算了吧。”伸手去取那一排胭脂盒,企圖湮滅罪證。
皇長子修長白皙的手攥住雪霁纖細手腕,阻止她取走胭脂盒。
雪霁更加心虛,讪讪笑:“殿下?”
蕭翰之擡起臉:“本殿從來沒塗過胭脂,不會用。”對雪霁咧嘴一笑:“你來。”說罷松開手,閉上眼,撅起了嘴。
皇長子認認真真擺出奇怪又好笑的撅嘴姿勢,雪霁沒良心道:“男子輪廓不同于女子,塗胭脂有些奇怪,看不出好壞……我先給殿下挽個發髻再塗吧!”
她拾起牙梳,打散蕭翰之頭發細心梳理,纖長白皙的手指在烏發間穿梭如織,打扮蕭翰之如同打扮泥塑娃娃,玩得不亦樂乎,不知不覺哼起陶七姑常哼的小調兒。
蕭翰之搖頭晃腦,跟着唱出來:“小孺子坐門台,哭着喊着要夫人。要夫人作甚?點燈說話,吹燈作伴,早上起來梳頭發。”
雪霁覺得甚有趣味:皇長子醉酒和常人全然不同,像小狗像孩童,可可愛愛。
蕭翰之唱完一遍又一遍,唱到第三遍時,雪霁提醒道:“新年伊始,殿下可以許一許心願。”
蕭翰之不再“哭着喊着要夫人”,歪頭想了半天,以拳擊掌道:“本殿心願有三,一願蕭氏江山穩固,齊三老實呆在北邊别南下;二願南喬木平安歸來,好生還上欠南家的債……”
新京百姓感念南懷風恩德功績,都道南大将軍冤枉,但當年蕭如雅公主确實死于南府,也确實從南府搜出了南懷風勾結北齊的密信,字迹查證為南懷風本人所書。南府一向由将軍親衛把守,莫說等閑人,就連蕭建德都安插不進人手,從鐵桶一般的南府搜出南懷風密謀自立的書信,天子為皇位穩固除去大将軍,亦在情理之中。
隻是南懷風手握重兵,功勞大聲望高,若真密謀自立直接反了就是,何須勾結北齊?然而雅公主之死和密信又罪證确鑿,南懷風與雅公主兩情相悅即将成親,若不是被雅公主發現了密信,怎舍得殺死未婚妻?
南大将軍到底冤,還是不冤?朝中這些年一直頗有争論,百姓卻不管這些,一邊倒給南大将軍喊冤。
聽到皇長子說要“好好還欠南家的債”,雪霁一陣頭疼心神恍惚,手下失了分寸,梳理頭發用的力氣大了些。
“哎,疼。”蕭翰之呼痛。,
“啊,怪我。”雪霁在皇長子頭上撫摸兩下,吹口氣念念有詞:“貓疼狗疼長殿下不疼,風吹吹,痛飛飛……。”
被雪霁一番哄小孩的操作哄得心花怒放,皇長子接着說下去:“都說南懷風功高震主,都說父皇鳥盡弓藏……可換說這話的人坐在那個位置,難道不會殺南懷風?”
“本殿祖父寵愛雅夫人荒廢政事,世人皆道紅顔禍水,天子多情,可見大家都知道那個位置上的人不能有情。”醉了的皇長子百無禁忌,什麼都敢往外說:“父皇、木泰大單于、西威侯齊季、齊帝齊桓乃至殺神齊長甯,一個殺大将軍、一個殺親兄長左賢王、兩個抛妻棄子、那位殺神更是逮誰殺誰,兄弟庶母一個都不放過……那個位子,有情的坐不住,隻有無情狠心者才坐得長久。”
“本殿小時候最喜歡如雅姑姑,可如雅姑姑疼愛南喬木勝過本殿,本殿氣不過,有意欺負那小子,後來南懷風畏罪自盡南府被抄,南家小姐沒入掖庭為奴,那小子被南懷風部曲救走,這麼多年不知死活。”蕭翰之對着銅鏡長長歎了一口氣:“不管當年真相如何,南大将軍拒敵衛國的功績無可比拟,南懷風不該絕後。本殿想南喬木平安歸來,蕭氏好好還債,不管那小子想要什麼,蕭氏都給。”
雪霁握着皇長子烏黑的長發,心中暗歎:血海深仇,若南家後人要血債血償呢?
蕭翰之敏銳感知雪霁的情緒變換:“為什麼歎氣?”
“我歎氣了?”雪霁疑惑,覺得自己并未歎出聲來,皇長子為什麼會知道:“我在想,如果當年是殿下坐在那個位置,南大将軍不會死。”
“當年若是本殿,一定會徹查此案疑點,若是真的就軟禁南懷風一生,若是假的……不不不,本殿哪有本事坐禦座!”皇長子搖搖頭甩開無謂的假設,撫着臉皮無限唏噓:“本殿知道自己是塊什麼料,隻有一張面皮能看,其他一事無成,休說那個位置,本殿連金陵王都當不起,呵呵呵。”
“誰說的?”雪霁拍拍蕭翰之腦頂,正色道:“殿下不但生得美、有俠義之心、輕功又好,被抓去處理政事也幹得很不錯。依我看,殿下除了嬌了點、懶了點、荒唐了點、不學無術了點……簡直一點毛病都沒有,長處多多。”
“真的嗎?”蕭翰之對着銅鏡中的雪霁真誠發問:“本殿真有這麼多長處?”
“真的。”雪霁對着銅鏡中的蕭翰之大力點頭:“世上沒有完人,誰還沒點毛病?”
兩個人一起對着銅鏡嘿嘿傻笑。雪霁将蕭翰之的長發攏挽,結成大椎系絲繩堕于腦後,額頰側發柔和的弧度掩住男子輪廓,銅鏡中的美男子漸成美女模樣。
“好了。”雪霁拍拍手,心滿意足地欣賞作品:“其他長處不提,殿下這張臉真是一等一的好。”手指抹了一點胭脂點在蕭翰之唇上,雪霁端詳道:“朱紅點唇如榴花開放,這款胭脂色就叫‘朱紅石榴’好了。”用絲綿蘸了香油,拭去蕭翰之唇上朱紅色胭脂,雪霁另換一種胭脂:“橙紅豔麗如霞光,起個什麼名字好呢?”
涉及試色,雪霁臉上玩鬧神情消失,極認真極專注。
蕭翰之仰臉看去,雪霁在他的眼中閃閃發光,連旁邊明亮的燭火都比不過她的光。
如果沒有皇長子身份,自己還有資格站在她身旁嗎?
皇長子蓦然生出自慚形穢之心,微微張了張嘴。
“怎麼了?”像剛剛蕭翰之敏銳感知雪霁情緒變換一樣,雪霁發現蕭翰之的異樣:“來回換胭脂,殿下嘴巴痛了嗎?”
蕭翰之搖搖頭,說出心裡話:“我想賺大錢,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