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四日,晴朗,細雪。
盤山公路上鋪了一層冰霜,這道經年沒修,很有些縱橫的溝壑,雪水流過這些凹陷處,形成飽滿的冰痕。
冰痕在急彎處中斷,冰被碾得粉碎,地面上隻留下一道突兀的輪胎印。
彎道外側,半人高的護欄被撞落山崖,護欄從中間斷開,上面還挂着一截支離破碎的後視鏡。
救護車的聲音、喇叭的呼喚聲、搜救犬的吠叫,這些聲音太吵,吵得遊瑭幾乎聽不清一身橙衣的救援隊隊長在說什麼。
“節哀,彎道上有冰……刹車失靈了……兩個人都沒心跳了……節哀。”
遊瑭有點耳鳴,身邊穿黑色呢子大衣的男子承擔了交流的職責,他嗓音低沉,冷靜得不帶一絲情緒。
“抱歉,我弟弟有點接受不了,感謝你們,屍體和報廢的車子我已經找人來處理了。”
“走吧。”遊焘附在遊瑭耳邊,戴皮質手套的手捂住了遊瑭的眼睛,冰冷的金屬手表碰到了遊瑭的皮膚,遊瑭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會處理好的,遊瑭聽話地閉眼,跟着那個寬闊的懷抱走,遊焘會處理好這些的。
“你兜裡為什麼會有這個?”遊瑭拎着洗衣店的袋子,裡面是黑色呢子大衣,上面是紙巾包着的一片刹車片,幹洗店服務很好,洗淨保存,還給了取衣服的遊瑭。
家裡的味道有些不堪,光是聞着就已經頭暈目眩,桌子上擺着幾瓶見底的洋酒,杯子裡的液體也隻剩一口。
遊焘叼着煙,懶散地活動了一下脖子,把不同的酒倒進杯裡,甚至心情很好地晃了晃,混合均勻,一口吞下去。
“啊哦。被我的甜心發現了。”
遊瑭聲音都在抖:“是你偷換了爸媽的刹車片,為什麼,就因為那個實驗?”
遊焘放下酒杯,朝遊瑭走過去。
撲面而來的酒精味,煙味,一股厚重的惡劣的氣味,遊瑭感覺到窒息。
“嗯,好吧,是我做的。但是我是有原因的,小瑭,你知道的,哥哥一直沒有自由。”遊焘貼在遊瑭耳邊,用一種可憐至極的語氣說,“爸媽不是也最愛科研了嗎,我這是在幫他們呀,他們活着就要一直受道德束縛,那是不可能進步的。哥哥隻是想進步,進步就要自由……”
遊瑭打了個冷戰,醒了。
李偉強沒能活下來,已經處理掉了。
現成的屍體遊瑭和嚴淨憫不必再點火,把雷哥和混混們的屍體扔下去,剛好吸引喪屍啃食,李偉強死了,不必再帶着他,也算是能夠輕裝簡行。
湊了湊剩餘的食物,他們再次啟程,向郊區進發。
隻是寶寶突然發了高燒,不知道是生病了還是食物不幹淨,間或二者都有,畢竟剛出生沒多久,一個孩子還是太脆弱了。
想去郊區,還是要先穿過工廠。
工廠是個很麻煩的地方,上班早、下班晚、工人多,也就意味着流感更容易傳播,所以幾乎每一個工廠都是全滅,工業區大道上的喪屍也因此多得數不勝數。
起先他們還是使用小虎戰術,用小虎引開蜂擁的屍群,然後其他人和狗狗再通過。
後來就發現不大行,他們的食物消耗量大,必須不斷地深入各個食堂搜索吃的,就難免要頻繁地戰鬥,但是這些工廠面積小,往往集中在同一個大院裡,喪屍又多,即使引開也會被圍牆擋住,就這麼一畝三分地,轉轉悠悠難免又轉了回來,這樣來回折騰,無論是狗狗還是人都要費很大的勁。
在這附近耽誤了兩三天,遊瑭和嚴淨憫正在謀劃怎麼一舉入侵肥皂廠的員工餐廳奪取大米飯和大白面的時候,屍群起了異動。
“從這個門進去,最多有個三五隻,全殺了就行。”遊瑭确信。
嚴淨憫:“不行,怎麼出去,這也是大問題,全殺了肯定有聲音,會被堵在裡面的。”
“汪汪”兩聲,遊瑭和嚴淨憫都擡起了頭。
狗狗們被賦予了放哨的使命,因為屍群不斷在移動,所以他們也得随時警惕。
嚴淨憫看向窗外:“嗯……好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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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晃了這麼久,他們終于對末世的人有了一個正确的認知,好人當然有,但是壞人也不怎麼少,而且蛇鼠一窩,人嘛都是群居動物,能結伴的都盡量結伴,加上環境使然,有些三觀不怎麼堅定的或者懦弱點的就會自動依附強橫的一點的人,人一抱團幹壞事,罪惡感就會大大減弱,就跟雷哥那夥人似的。
聽見人聲,遊瑭和嚴淨憫決定先躲起來,嚴淨憫本來就不愛多管閑事,遊瑭那點聖母心也早就被磨沒了,遇見人先盡量回避,實在回避不了再說。
外面人聲攢動,先是有個男人罵了句髒話,再就是幾聲抽巴掌的聲音,一個女人慘叫幾聲,再不敢出聲了。
又有一個聲調極高的女聲,趾高氣揚道:“玲玲,快點進去看看有沒有喪屍,快點啊!”
玲玲的聲音十分虛弱,她腹中饑餓,已經兩三天水米未進了:“米姐,可不可以給我一把武器,如果裡面有喪屍的話,沒有武器我會死的。”
說完玲玲就發出一聲慘叫,棍子重重打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米姐譏諷:“你那麼沒用,給你武器你要是傷着自己怎麼辦,有喪屍你就叫呗,叫了我們肯定會救你的,快點去!别讓我說第二次!”
遊瑭皺起眉,嚴淨憫撫他後脊,溫聲道:“别急,再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