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日。
大雨瓢潑,鋪天蓋地澆向人間。放眼望去,整個世界好像被一個巨大的白幕籠罩,遠方的山頭已經徹底淪為白色,看不清形狀。
徐白站在陽台,把牙刷含在嘴裡,手伸出去,又無力地垂下,像是被打了一棍似的。
高考下雨定律是麼?
他收回手,笑了一下,不知道等會兒去考場的時候會不會被淋濕!
雖然幾乎每年都下雨,但今年的雨不僅勢頭猛,也更持久,一直到考完語文,出了考場,雨都還在噼裡啪啦往地上砸,一砸一枚銅錢印。
雨裡,無數家長眼睛一眨不眨,傲然挺立,雙眼在成千上萬的學子中巡視,一直到看見自家孩子,才總算笑了笑,奔向他們。
不管周圍有多少人,母親的目光總是最獨特的,所以憑着感覺,徐白轉身,隔着無數道目光,一眼鎖定陳月。
狂風驟雨中,陳月和天上源源不斷落下的雨一樣大,身影消融在雨裡。
渺小……偉大……
徐白怔了一下。
陳月向徐白奔來,像是用盡所有力氣一樣,狂奔而來,勢頭比潑天的雨還大。
“小白,小白,你褲子濕了。”到徐白面前時,陳月擔心地說。
徐白俯身,沖她笑了一下:“沒事的,媽。”
兩人一直對話。
直到林藏出來,兩人都還在對話。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林藏看見徐白低頭,耐心聽陳月講話,陳月看起來很着急,一個勁地拉着徐白,嘴裡嘟囔個不停。
忽地,一股強烈的酸澀把林藏貫穿。他想到記憶裡,也有一個溫暖的人,總這麼關心他,哪怕他無數次說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不再需要無微不至的關照,對方還是一如既往地照拂他,給予他所有的關懷與愛……
“小藏!”一道聲音打斷林藏的沉思。
林藏猛地擡頭,林漁就站在他面前,笑看着他。他笑容燦爛地喊:“哥!”
“嗯,”林漁摸了摸林藏的頭,挑一下眉梢,英姿煥發,“走,吃飯去?”
“好啊!”林藏遙望遠方的天幕,水天一色,他的嘴角似乎揚了一下,又好像沒有,但最終……
與自己和解吧!
他想。
他也隻有這一條路了……
最終,徐白、林藏、陳月、林漁四人是一起去吃午飯的。二中外面雖然有餐館,但為了保證徐白和林藏吃得健康,幾人還是在食堂吃的飯。
四個人都食不言,但氣氛很融洽,和和樂樂地把飯吃完。
飯後徐白、林藏回了寝,立馬開始午休。徐白沒睡着,但至少腦子、眼睛等得到休息,這令他多少有點心理安慰,去考場的時候也沒那麼大壓力。
一到考場外,壓力頓時又向徐白襲來。畢竟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被數學夢魇纏繞。林藏拍了拍他,他放松很多,籲出一口長氣,從容邁進考場。
他試着以最好的心态面對這場數學考試,興許是心理暗示還算有效,他做到第八題——無數個噩夢告訴他他不會做對的第八題……
他愣了一下,穩重地做着,很快順利寫好第八題,且有信心保證這道題做得正确。
一直到最後一道題做完,徐白都保持着平常心。這讓他咋舌,這樣的結果比他想象中好太多倍了!
檢查答題卡的時候,盡管有大題不完全會,但至少能得點步驟分。他忍不住無聲笑了一下,又繼續檢查,直到考試結束鈴響起才停止。
出考場的那一刻,他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揚了一下眉梢,又繼續往前。所到之處,沒有人對答案,甚至沒有人提考試。一派和樂。
徐白吃完飯,直接回了寝室。他們學校被設為了考點,不能回教室。
剛進寝室,一隻手就伸過來抱住他,把他按在自己床上坐着。和他一起坐着的,還有林藏。正打遊戲的林藏掃他一眼,又縮一下,擠在牆角。
“……”他故意湊過去,往林藏身上靠。當然,最終也沒靠上去!
“這麼嫌棄我!”徐白撇嘴,“可某人勾搭我兩次的時候又不這樣!”
林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齊凱和方柯爆笑。方柯手一直抖,怎麼也操作不了,他幹脆把手機放了,捂着肚子笑。齊凱的上床一直嘎吱嘎吱地搖。就連安歌也忍不住悶聲低笑。
林藏:“……”
他咬牙,掃一眼徐白,發現徐白雖然沒笑出聲,卻笑得最浮誇,最得意忘形、幸災樂禍。
“……”你死了!
他伸手,默不作聲夠到徐白的小腿,對方似乎早就預料到了,趕緊躲開。
林藏伸手,狠狠把徐白的衣服拉鍊拉上:“你要提幾次啊?”
徐白舉手:“誰讓某人站在檢讨台上這麼說。”
“我說你就可以提麼?”
“不可以麼?”
林藏微微一笑,徐白立馬做了個把嘴巴拉封條的動作。
“話說,林藏,我覺得那是你最恐怖的時候,”方柯爬到林藏肩上靠着,“當時不止是我,班上的其他同學也吓壞了,我們站在台下,像是罰站一樣,大氣也不敢出。”
齊凱:“果然,愛讓紳士變魔鬼!”
林藏:“……”
徐白好似不贊同,輕笑一聲,狀似不經意,卻又十分刻意地說:“紳士?”
“不紳士麼?”齊凱說,“我們家林藏還是很溫柔的,連髒話都不說。”
徐白望着林藏直笑,語氣毫無起伏地重複:“嗯,連髒話也不說。”
林藏瞪他一眼,知道他在笑什麼。徐白很快老實,卻在偷笑。
林藏:“……”死徐黑!
齊凱:“真的,太有勇氣的,居然敢那麼說。我現在想起你站在台上那一幕,我都覺得熱血沸騰,比你站百日誓師領誓台上更讓我沸騰。”
林藏捂一下臉,一眼難盡地說:“我當時隻是在發神經。”
“其實我特别好奇,”方柯看一眼林藏,又盯着徐白,“大班長,如果那天你在台下,你會怎麼辦?”
徐白瞥一眼林藏,看見對方眼中隐隐的期待。他知道,這個時候順着林藏才是最聰明的選擇,但他作為“作死之神”,要他不作死比讓他去死還難。
所以,他笑了一下,迎着林藏的視線,嚣張地說:“趕緊跑!他太丢人了。”
室友再次大笑。
“我靠!”林藏受不了他,把徐白拉過來,“你說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啊!”徐白裝傻充愣道。
“不認是吧?”林藏拿起方柯的枕頭,反手打在徐白腿上。
“啊——”徐白抱腿,面目扭曲,渾身發顫,又狠狠閉一下眼,再睜開時裡面泛着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