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
“林藏，你搶我的成績還不算，還搶走我的親情。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林藏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一陣悲哀。
親情……？他不明白李凡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隻覺得對方瘋了、癫了……
“你來了過後，他反而更加關注你，對我都愛搭不理了！雖然他一向如此，偏愛成績好的。可我……畢竟是他親兒子啊！你說他怎麼那麼賤，對自己親兒子都無所謂，心裡隻有學習好的、能給學校帶來價值的。他算個什麼父親？！！他也賤！他也該死！！”
他……？
林藏腦海中冒出一個人，那人在外面永遠風度翩翩、風光無限，從外貌到儀态，再到涵養，似乎挑不出一絲毛病。
“李開華也該死！”
“…………”果然！李開華……
校運會落幕後拍照他站李凡旁邊，當時他就覺得李凡看李開華的眼神奇怪，太複雜了，有敬畏，還有不甘，甚至還有幾分失望、失魂落魄，他那時不懂，隻覺得自己看錯了。現在想想，一切皆有迹可循……
想到李開華，他覺得對方是可悲的，什麼都有，高高在上，很會裝飾自己，卻被利益蒙蔽了雙眼，以至于連親情都不顧了。
“啪！”李凡又扇林藏一巴掌，陰恻恻盯着對方，并用刀刮了刮對方下巴，“少他媽又這種眼神看我！他真惡心啊！和你倆一樣，真他媽能裝！在外面裝得跟不染世俗的白蓮花一樣，其實也他媽是欠教訓的僞君子。你們仨都賤！都一路貨色！”
林藏不屑地望着他，目光陰暗、冰冷……
李凡沒看見林藏的表情，眼神變得诙諧幾分，又比剛剛多了幾分柔和，裡面似乎還盛着幾絲潔淨的亮光。他輕聲說：“李凡……我奶奶給我起這個名字，是希望我即使平凡，也是她的最愛。她希望我一切都好，一切都順。”
倏地，他的眼神迅速變得殘忍，語氣也陡然變為尖利：“可李開華他媽的！什麼都要我做到最好，拿我的短處去跟别人的長處比，把我貶得一無是處，臉面全無。即使拿第二也會遭到他冷眼，他會質問我為什麼不得第一。第一第一！去他媽的第一！老子是個人，不是專門為他而活、給他長臉的玩偶！他媽的！去他媽的李開華，他該死！他罪孽深重……”
一股難以名狀的悲戚把林藏籠罩，他想求救，但手指也沒了力氣。
他隻覺得可悲、可憐、可歎……
李凡和他，太像了！
各種意義上地像！
唯一不同的是，他有一顆明媚的心，遇到徐白那樣的人會向對方靠攏，想追尋、想得到，而李凡卻想毀滅……
他原以為李凡是知己，沒想到……不是……一定不是……
他錯付了…………
李凡又笑了起來，這聲音落在空曠的夜裡，有些孤寂，聽得人心裡發涼。林藏心裡拔涼拔涼的，李凡用刀挑起他的下巴，說：“徐白，你憑什麼呢？我當了半年班長，老師、同學，他們都對我贊賞有加，你憑什麼一上來就搶走我的位置？徐白，你後悔麼？偷了别人的東西，你後悔麼？”
“呵……”林藏低低地發出一聲喟歎。
偷……？又是偷……？
嫉妒是可以燎原的野火……
他想。
“唰……”林藏已經記不清自己挨了第幾刀，隻知道自己臉上源源不斷地有液體流經。他看見李凡歪歪斜斜地起身，又乍地過來，再次給他一刀：“你說我是他養的一條狗麼？讓他幫我看一下志願，他不看，說沒時間，但一聽說林藏那賤人不報清華報Z大，嗖一下就出門了……你說……他怎麼就那麼賤……怎麼就那麼看不上我……呵……是我給他丢人了！沒考上清華……我丢人……”
林藏緩緩閉上了眼睛，頭昏腦漲，他覺得自己再聽下去就會頭痛而死。
李凡卻又吸了吸鼻子，喑啞着嗓子，像是要哭出來那樣，指着自己心口：“可是我想這樣麼？我不想進步麼？不想被萬人簇擁麼？我也想啊！可我一出生智力就受損，奶奶給我取名為凡，是希望我過得快樂。但我卻被套上了必須往前，甚至必須做得比所有人更好的枷鎖。這麼多年來，我追趕所有人的腳步，最終……還是換來他的一句……你這輩子就這樣了……”
林藏依然閉着眼，現在已經疼到難以呼吸。他放地上的手越抓越緊，卻又變得僵直，眼色也越來越凄冷，像是要放棄了一樣。
“呵呵……”李凡涼涼的語音落在夜裡，更為凄寒，“我被分到4班的時候，看見他那急得跳腳的樣子，我真的好爽！太他媽爽了！他還想砸我……其實他越是砸我我越覺得興奮，我巴不得他在别人面前砸我，看見他臉皮挂不住的樣子我就爽……”
“他想我做别人家的孩子，那我就非要做自己——一個先天智力受損的智障兒！我就是要毀了他……就是要毀了他……看見他不好過我才好過……”他眼角簌簌地滑下兩行淚水。
一股難以言喻的痛從他心間蔓延，灼燒着他，讓他的眼淚滾滾而下。
他從未這麼流過淚……
林藏一陣反胃，整個人頭暈目眩，幾次想吐嘴巴卻又被封住，吐也吐不出來，幹嘔半天，惡心得他生不如死。他眼底凄惶，還有些迷茫，恍若不知自己身處何方，像是空殼子一樣，完全失去意識……
“為什麼呢？為什麼我他媽的要承受這些？我隻是一個智障兒，卻得肩負起天之驕子的命運，甚至在每一個方面都不能有短闆，還得做一個三好學生……可我……我不是做到了麼？所有人都誇我，明明在别人眼裡，我就是一個‘别人家的孩子’，學習好、懂禮貌……我不是做到了麼？所有人都說我做到了！他為什麼還嫌棄我，還要嫌棄我？我不是他兒子麼？……不是麼？”李凡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沙啞，也越來越凄楚，整個人面如死灰。
“為什麼還要嫌棄我？為什麼要得到他的誇獎就那麼難？别人隻需做到60分就會被誇獎，而我必須做到120分，可滿分……不是100麼？……不是100麼？？”
“我是一個人！我也有叛逆期，也有……為什麼要把我捆住，為什麼要把我困住……在你眼裡，我是誰？是什麼？……什麼都可以是……唯獨不是兒子……呵呵……呵呵呵……”
“既然你們都喜歡搶我東西，那我也隻能拿起武器，奪回屬于我的一切…………一切…………少一丁點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