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月驚了驚,若換做以前,何之遠是定不會行此無禮之舉的。
她掙紮着想讓對方放開,卻沒能成功,隻得被迫擡頭看着何之遠一臉含情脈脈的模樣:“淮月,你失了江家小姐的身份,可總歸還有與我的情誼,即便做不成何夫人,但我将你納進府中,卻還是無人敢置喙的。”
他說得太過自然,以緻江淮月掙紮的動作都凝滞了一瞬,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誰給的他這樣的自信?
何之遠還在繼續:“你放心,待你嫁進何家,我必定會護着你,江寶瑤絕不敢對你如何,雖說她如今被江家找回來了,可真正在江家教養這麼多年的人畢竟是你,與正經的的小姐也無異了,我知你是個好姑娘,真要論起來,江寶瑤一時半會兒當是比不過你。”
他洋洋灑灑說了一通,端的是一派善解人意、君子謙謙的模樣,自覺體貼萬分,可誰家君子會這般趁人之危?
江淮月攥緊包袱的帶子,竭力壓制住心頭竄起的火苗,一字一句問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和江寶瑤共侍一夫,讓我做妾?”
她看着面前的人,隻覺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她如今是沒了江家庇佑,可又何至于就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說到底,她與何之遠之間,不過是靠一紙婚約聯系着罷了,她自小喜歡漂亮的東西,人也一樣,何之遠相貌平平,性子在她看來亦是無趣至極,倘若不是兩家的婚約,她本不可能和這樣的人成婚。
她從來就不曾喜歡過何之遠,但從前這人好歹披着一副君子的皮囊,總還能和平相處下去,如今卻是本相畢露了,一碗飯端到了眼前才發現原來是生了一碗的蛆,怎能不叫人惡心?
江淮月抿緊唇瓣,氣得呼吸都有些不穩。
何之遠見她就這麼直白地說出了自己隐秘的心思,愣了一下,卻是不以為意地擺手笑道:“何必說得這般難聽,我隻是想尋個身份照顧你,不讓你受苦罷了。”
他黏膩的目光看江淮月一眼,少女姣好的面容映在他眼裡,何之遠面上多了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淮月。”他慢慢道,“我知道你過了許多年的驕縱日子,一時半會兒受不了這種落差,可人總要認清現實,眼下你孤身一人,既沒有銀錢也沒有護衛,你打算如何安身立命?”
江淮月目光震顫,簡直驚詫于這人的臉皮,她被氣得心口直發疼,抓着包袱的手都用力到發白。
何之遠見她不說話,卻以為她是心裡已經松動,勾了勾唇上前一步,一邊去攬江淮月的肩,一邊就道:“好了,不必再多想,随我一同回去,何家……”
“啪——”
話音未落,一道清脆的巴掌聲猝然響起。
江淮月擡手扇了他一巴掌。
帶着帏帽的少女微微眯着眼,手指因太過用力有些發麻,控制不住地輕輕顫抖着。
她聽不下去了,她真是一個字都不想再聽了,太惡心了!
四周有人被這響亮的一巴掌吸引了目光,何之遠身後的家丁卻是一瞬間愣住了,事情發生得太快,他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還是何之遠先反應過來,捂着臉不可置信道:“你敢打我?!”
清秀的白面郎君一張臉變得通紅,一半是因為江淮月打的,一半大概是因為羞辱。
他一直維持的體面終于徹底碎裂了。
江淮月蹙眉退後:“何之遠,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答應你?口口聲聲說要照顧我,無非是舍不下自己的色心吧!”
她喊得大聲,且字字铿锵,顯然沒打算再給何之遠留任何臉面,周圍的百姓看着,遠遠聚着指指點點。
何家畢竟是當官的,他們不敢靠太近,但法不責衆,看個熱鬧總還是管不着的。
何之遠哪裡受得了這種議論,徹底惱羞成怒,口不擇言道:“江淮月,你清高什麼?你還當自己是什麼千金大小姐嗎!如今你除了這張臉還有什麼?本少爺能讓你做妾已是看得起你了,你就該感恩戴德!”
終于把真心話說出來了,江淮月冷眼看着他,隻當在看一個瘋子。
她不想再多糾纏,轉身直接往城門走,她今日還要出城。
何之遠豈會讓她離開,冷笑一聲招呼家丁:“來人!給我按住她!”
江淮月沒想到他真的敢強行綁人,睜大眼回頭:“何之遠,你瘋了?”
對方面色陰冷,顯然看出她心裡在想什麼,一步步走近:“江淮月,早便說了讓你跟我走,現在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怪不得我了。”
話音落下,那幾名家丁立刻蜂擁而上。
江淮月瞳孔縮了縮,來不及多想,立即便轉身往城門跑去。
她速度不快,但勝在靈巧,七繞八繞地倒也撐了一段時間,眼看便要到城門口了,長發卻突然被人扯住。
“唔!”頭皮一痛,江淮月下意識閉眼,被拽着倒退了數步。
硬生生被人拖回來,眼前是何之遠居高臨下的臉,對方擡手就想還她一個巴掌,臨了卻不知為何又停住了,變成了撫摸。
江淮月反胃不已,嫌惡地扭頭。
何之遠陰恻恻笑道:“先留着你這張臉。”
轉而向下,手指掐住少女腰上的軟肉,狠狠用力。
他一分力道都未收着,江淮月瞬間疼得眼角泛起淚花,這麼多年,她何時受過這樣的羞辱?簡直恨不能殺了這人!
城門處看守的官兵早已被何之遠派去的人送了銀子,再編造些莫須有的解釋,根本無人管她如何。
江淮月頭上的帏帽被粗暴掀下,發髻也亂了,整個人狼狽不堪地伏在地上。
從前生在富庶的江家,出門皆有仆從,遇着的人也大多和善,所以她從不知曉,原來這山明水秀的徐州,竟也是這般的灰暗。
江淮月疼得腦袋一陣發暈,正要張口罵,四周原本鬧哄哄的一片卻突然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就連何之遠這畜生掐她的動作都停下了。
江淮月迷茫了一瞬,随即反應過來,飛快借機掙脫了控制。
正要起身,手心下的地面卻隐隐震動起來,晃得她眼前一陣暈眩。
……地、地震?
江淮月有些不敢相信,恍惚間,身後似乎傳來了一陣沉悶的聲響,而且越來越近,就像是……無數馬蹄踏在地面發出的聲音。
江淮月撐着身體回頭,空氣裡揚起的風沙讓她微微眯了眯眼,然後,她便看見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魏平昭?
一瞬間,瞳孔和心口一起緊縮。
是魏平昭。
他還活着。
他竟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