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不見,魏平昭變了很多,從前鮮衣怒馬的少年,如今變得陰戾難惹,甚至無形中多了幾分深不可測。
她有些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了。
魏平昭垂眸瞥向她手邊,道:“誰給的?”
江淮月頓了一下,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意識到他問的是什麼,拿起放在手邊的荷包,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反問:“為何不能是我自己的?”
魏平昭這話問得實在奇怪,她便沒有直接說是江寶瑤給的。
不料對方嗤笑:“你會喜歡這種花樣?”
江淮月低頭看向手上的荷包,這才注意到上面繡的是清雅的蘭花。
這是大多數人都喜歡的樣式,市面上常見的也是這種,但少數如江淮月,也有自小便喜歡動物的,如小貓小狗、鳥獸蟲魚之類。
江淮月知曉他這無非是嘲諷自己審美不夠高雅,心裡不知為何怄着一口氣,便故意道:“怎麼不能喜歡,人是會變的,我如今就是喜歡這些花草的樣式,我親手繡的,不行嗎?”
“看來江大小這兩年變的不僅是眼光,臉皮也厚了不少。”魏平昭道,“不然憑那樣的繡工,是如何繡出這隻荷包的。”
“你!”江淮月被氣得不輕,一時間連害怕都忘了,靠在車壁上,道,“呵,是啊,我的繡工,不知當初又是誰故意弄破衣裳,纏着我給他補。”
空氣似乎靜了一瞬,江淮月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眼睫飛快地顫了顫,她甚至能感覺到魏平昭周身突然低下去的氣壓,在馬車逼仄的空間内翻湧。
果然,對方眯起眼眸,極輕地喚她的名字:“江淮月。”
“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江淮月瞬間汗毛倒豎。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努力别開眼,咽了咽口水,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話音未落,魏平昭突然傾身捏住她的下巴,眼裡的光明明滅滅,是耐心告罄的前兆:“是我在問你。”
江淮月徹底不敢再動,僵硬着身子開口:“是江寶瑤……就是,如今的江家小姐。”
魏平昭摩挲她的下巴,意味不明地呵笑:“她倒是比你這個赝品心善。”
江淮月動了動唇瓣,沒有反駁。
魏平昭繼續問:“私下給你的?”
“……也不算私下。”江淮月像是忽然變得極為乖巧配合,老老實實道,“我今日離開江府,從後門出來時她親手給我的,當時路邊有些人,應當看見了。”
她說完,魏平昭許久都沒有反應,就在她試探着想悄悄挪開的時候,面前的人指尖忽然動了動。
魏平昭稍稍用力,便輕易伸手攬住了她纖細脆弱的脖頸,兩人之間的距離頃刻間拉近。
溫熱的指腹緩緩撫摸過臉頰,他似是歎息:“江淮月啊江淮月,五十兩銀子,再加上你這張名揚徐州的臉,不管謀财還是謀色,你都必死無疑。”
江淮月杏眸陡然睜大,還未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身前人晦暗的目光已經順着指尖往下滑去。
陌生的觸感傳來,江淮月忍不住抖了抖,本能地伸手去攔,卻反被對方扣住了手腕。
魏平昭勾着嘴角:“江大小姐躲什麼?噢,忘了告訴你,我這兩年都待在軍營裡,那種地方盡是些又髒又臭的男人,尋常可見不到女子,所以一旦有機會碰上了,便往往都跟禽獸無異。”
江淮月不敢相信地擡頭看他,一時間甚至忘了反抗。
在她的記憶裡,魏平昭始終是恣意陽光的少年,所以她潛意識裡總不願相信他真的會傷害自己,可直到這一刻,某些刻意回避的現實才終于狠狠砸在了她眼前。
鼻尖忍不住泛起酸澀,淚水很快在眼底積聚,江淮月頃刻間紅了眼眶。
魏平昭看着眼前似乎被吓狠了的人,鼻子眼睛都變得通紅一片,仿佛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他不知為何卻突然僵住了動作,瞳孔微縮,然後,好似被燙到般驟然松開了手。
他忽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抽身坐回角落裡,微垂的眉眼壓着淡淡的漠然和厭惡。
對面的少女仍在抽泣,壓抑的哭腔聽得人心煩意亂。
江淮月攥緊衣擺,淚水一滴滴砸在淺色的裙裳上,暈開了小片痕迹。
“……魏平昭。”良久,她哭着道,“你變了。”
少女沙啞綿軟的嗓音響在馬車裡,魏平昭有一瞬間的恍惚,搭在膝蓋上的手倏地收緊。
但最終,江淮月隻聽見了少年含着嘲諷的笑音,輕飄飄的,消散在風裡。
他說:“不變,我早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