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拱了拱手,慢吞吞離開。
魏平昭在原地站了許久,終于轉身進了馬車。
江淮月躺在小榻上,緊緊皺着眉,唇瓣多半是因為燒得,半點水色也無。
魏平昭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回頭朝身後端着水的将士道:“放這吧,你回去休息。”
“是。”
那将士依言轉身離開,魏平昭拿起帕子,在熱水中泡了泡,然後擰得半幹,敷在了江淮月額頭上。
少女面色微紅,呈現出一種病态的顔色,魏平昭無聲地看着,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面頰。
很熱。
魏平昭目光暗下去。
方才林大夫說,這段時日,江淮月時常夢魇。
可她卻從未跟任何人說過。
他不由地想起來,從前還在徐州時,就有許多人曾說,江家的小姐嬌氣,可她若是真的嬌氣,又怎會被人踩着手欺侮,卻仍舊死不松口?又怎會像現在這樣,一個人夜夜夢魇卻硬是不告訴任何人?
魏平昭下颌緊繃,是因為這裡沒有值得她信任的人嗎?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一瞬間,魏平昭便不禁覺得可笑,可笑他才剛說過不信她,現在就又因為她不相信自己而覺得惱怒。
這算什麼?
魏平昭握緊手心,閉了閉眼。
他心底情緒翻湧,可對面躺着的人始終睡得昏沉,對一切都一無所知。
未過多久,外面傳來楊伫的聲音:“将軍。”
魏平昭頓了頓,起身撩開簾子出去。
楊伫提着藥罐:“将軍,這是林大夫給淮月姑娘開的藥,已經煎好了。”
魏平昭垂眸看了一眼,伸手把東西接過來。
楊伫瞧出他的心思,忍不住開口寬慰:“将軍,你别太擔心,淮月姑娘定然沒事兒的。”
魏平昭就瞥他一眼:“我何時說過擔心。”
然後拿着藥進了馬車。
楊伫:……
魏平昭打開藥罐,入目便是漆黑的顔色,苦澀的味道頃刻間鑽入鼻腔,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盛好藥,魏平昭端着碗坐到榻邊,神色有些複雜,眼下江淮月不省人事,怕是隻能靠外力把藥喂進去了。
他沉默一瞬,把睡着的人扶起來,一隻手環住江淮月,再端着藥碗,另一隻手捏住湯匙,舀了一勺喂進她口中。
第一勺江淮月還算配合,但嘗到那苦了吧唧的味道之後,她整張臉當即就皺起來了,勺子再遞到嘴邊,她就說什麼都不肯再喝了。
魏平昭見狀,氣得險些笑出來。
人怎麼都叫不醒,一喝藥就知道不要了是吧?
他冷冷看着懷裡的人,下一刻,直接伸手捏住江淮月的鼻子,在她忍不住張嘴的那一瞬,把藥碗挨到了她嘴邊,硬生生喂了進去。
江淮月被苦得直往後縮,但魏平昭緊緊環着她,根本退不了半分。
一碗苦藥入喉,即便是在睡夢中,江淮月也忍不住滿臉的苦大仇深。
魏平昭放下碗,拿帕子替她擦了擦下巴上的藥漬,然後重新把人放倒回榻上,拿着碗出了馬車。
之後每間隔一段時間,魏平昭便會進去察看一次江淮月的情況,一直到了寅時,她的體溫非但沒有降下去,反而有越來越高的趨勢,整個人躺在榻上,連喘息聲都發不出了。
魏平昭立刻找來了軍醫。
林大夫看過後,神情凝重地同魏平昭道:“将軍,淮月姑娘的病來得急,現如今這裡條件有限,恐怕得進城中尋些别的藥來才行。”
魏平昭聞言,擰眉無聲地收緊了五指。
“當真沒有别的辦法了?”他道。
林大夫歎息:“軍中物資匮乏,沒有需要的草藥,實難醫治,不過,繼續用帕子浸着熱水降溫,倒也可起到些效果,隻是這種方法實在太過緩慢。”
……
江淮月躺在榻上,隻聽見斷斷續續的聲音時不時在耳邊響起,她腦袋重得很,身體卻又輕飄飄的,使不上一點勁。
整個人迷迷糊糊的,腦子像被什麼東西糊住了一般,聽聲音也是遠遠近近的,并不真切。
她似乎聽見有老人家擔憂的聲音,還有魏平昭,江淮月其實知道自己病了,聽見他們一人一句的讨論聲,便忍不住道:“……魏平昭。”
她并不知曉自己的聲音有多麼嘶啞,仿佛被灼燒過一般,可旁邊站着的魏平昭卻立刻看向了她。
他走到榻邊,微微彎腰,低聲道:“江淮月,你說什麼?”
林大夫見狀,便背着藥箱出去了。
江淮月心裡有些害怕,她還記得魏平昭之前說過的話,閉着眼緊緊抓着身上的毯子,道:“魏平昭,别……扔下我。”
“我、我隻是病了,我還沒死,你……不能扔下我。”